「小祖宗，你不能這樣……哎哎，快回來！」環兒的驚呼聲從院中傳來，江小雨循聲望去，只見院子里，環兒雙手端著放了茶壺的托盤，臂彎里搭著一匹包裹嚴實的布料，右手臂上還吊著一只籃子，晃晃悠悠，站不穩當。在她身後不遠處，是江復生發足狂奔的背影。
江小雨忙起身出去，把布料拿在手里，口中笑道︰「你這是怎麼了，在玩雜耍嗎？這布是哪里來的？」
環兒站穩身形，這才松了口氣，道︰「我正要出去買菜，在門口踫見祥瑞布莊的伙計送了這匹布來，說是夫人定下的，今兒個早上剛到。對了姑娘，小少爺這是怎麼了？一聲不響沖過出，把茶壺往我手里一塞，就跑出去了。」
江小雨拉開包裹的縫隙向內看去，道︰「誰知道他又想起什麼了，莫要理他。」其實她倒是能猜出江復生去了哪里。那小家伙直把常磊當成偶像一樣崇拜，定是听到了自己對常磊的評價，心懷不忿，給他通風報信去了。
說話間二人回到房中，環兒放下茶壺，擺好杯碟，自行退了出去。江小雨笑逐顏開，道︰「娘又給我做新衣服呀。」那布料色做淺碧，清新宜人，一看便知是給她準備的。
江氏指指桌案，示意她放下料子，口中打趣道︰「瞧把你樂成這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是要做嫁衣了呢。」
「娘……」江小雨臉上微微泛紅，撒嬌道，「嫁人有什麼好，我一輩子陪著你好不好？」
「瞎說。」江氏笑容微斂，道，「以後到了首陽山上，可不能再這麼口無遮攔了，知不知道？」
江小雨答應一聲，心想︰原來是要送我上首陽山。也對，大哥也是首陽弟子，做生不如做熟嘛。如此說來，那個與她只有一面之緣，不修邊幅又顛三倒四的準師傅，難道會是那個人？江小雨想起一個人來，問道︰「娘，您說給我挑的師傅，是不是叫曲流觴的？」
江氏奇道︰「過了這麼久，你還記得他？」
「記得，當然記得，印象深刻啊。」江小雨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兀自覺得好笑。此前她從沒想到過，名門正派中人，竟然也會騙別人的酒喝。
江氏點頭道︰「曲師兄修為精深、性子隨和，你和他相處久了就知道了。」
「曲師兄？」江小雨奇道︰「原來娘也是首陽派的？」
江氏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輕搖頭，道︰「這些以後再說。等你滿十三歲那天，我們自然會告訴你知道。」
又是十三歲，早說一個月很困難嗎？而且為什麼偏偏是十三歲？江小雨心中疑惑之余又有些興奮和不安，總覺得一個月之後，她的生活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江氏只道她心中不滿，柔聲勸慰道︰「好啦，只一個月也等不得了？你方才不是說有事要出去，現在又不去了？」
江小雨這才想起，今天原本計劃要去蝶園看賞花宴的。她一拍額頭，道︰「哎呀，差點忘了。娘，那我先出去了。」
走到門前，她忽然轉過身來，對江氏誠懇地道︰「娘，謝謝你們。」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如何，但江小雨可以想見，江氏夫婦為了養育她，這些年來定然承受了不小的壓力。無論將來怎樣，她都很感謝他們，給了她這十三年平靜快樂的生活。
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江氏幽幽嘆了口氣︰一個月，再過一個月，那孩子就十三了。「在十三歲那年，把一切告訴江小雨知道，讓她自己選擇今後的生活」，這是當年收養她時就說定的。可是這孩子年紀還這樣小，若是陡然間知道了真相，是不是真的能接受得了？若說十三年前，他們夫婦收養江小雨，是因為她父母的關系。那麼時至今日，她早就把江小雨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實在不忍心讓那孩子受到如此打擊。本來她以為把一切都推在竹子身上，便可以蒙混過關，繼續把江小雨留在身邊，誰想到那些人竟然如此不擇手段。
一想到昨晚竹子所說的情況，江氏便恨得牙癢癢。「長耳」這東西或許騙得過旁人，但絕瞞不過竹子。那人哪里是想竊听信息，分明就是要警告他們，就算竹子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護得江小雨周全。
「那個老不死的。」江氏低聲咒罵。若非她當年立有重誓，定要將那座破院子折騰個天翻地覆不可。
「他也有他的苦衷，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隨著一聲輕嘆，江氏身後的空氣漸漸扭曲，如水波般蕩漾了一下之後，江懷便憑空現出身形。
江氏橫了丈夫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定要回來偷听。」
江懷道︰「你還不是一樣沒有遵守約定。我們說好要讓小雨自己選擇，你怎地自作主張，要把她送入首陽派？」
江氏听他說得鄭重，解釋道︰「我不是不讓她選，只是覺得首陽最適合她而已。若是小雨不喜歡，再換就是了。話說回來，咱們首陽再怎麼入不了你江大護法的法眼，也總比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強多了吧？」
江懷與她夫妻多年，情深意重，二人也只有在門戶問題上，才會發生爭執。此刻他雅不欲與愛妻相爭，只捉住她話中的漏洞，說道︰「如此我先謝謝夫人了。若是小雨喜歡魔宮，還望夫人莫要生氣。」
江氏也是面色一正，道︰「魔宮與她也算頗有淵源，若是小雨真的喜歡去，我自然不會干涉。」眼見江懷面現喜色，江氏心中暗自好笑——曲流觴的脾氣秉性她太清楚了，那醉鬼看中的人，怎麼可能被別人搶走？江氏話鋒一轉，道︰「你有沒有發現，方才小雨說‘謝謝’時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對。你說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事情？」
江懷道︰「那孩子只怕比咱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得多。她不止察覺到了什麼事情，還發現了我在偷听。」他清楚記得，方才江小雨說那句話時，眼神不止望向妻子，也望向了自己隱身之處。
「哎，也不知她這樣是好事還是壞事。」江氏輕聲嘆息，「人在江湖，無知是福啊。」
江懷在妻子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慰道︰「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你莫忘了，她是江凜和林若湖的女兒。」
江氏苦笑道︰「我怎麼覺得她除了胡鬧，哪里都不像是小湖的女兒？」
「阿嚏！」江小雨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心中暗自奇怪︰這是誰又念叨我呢？她抬頭看看天色，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提著只食盒，向蝶園行去。
待到了蝶園門前，只見車水馬龍，人流如潮。江小雨心中一喜，知道人越多自己越容易蒙混過關，忙理理身上的長衫，向前走去，果然沒費什麼唇舌，便進了第一重大門。她不由得心中暗自得意︰老哥不肯帶她來又怎樣，她換了男裝，不是一樣混進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