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他是怎麼了?」鐘靜好站在烏木床旁,等著大夫把脈診斷完後,焦急地問道。
大夫捋了捋白胡子,默了一會兒才道︰「陳少爺的脈象有些奇怪,時而平穩時而雜亂。方才老夫替他把脈,這……」
鐘靜好見他欲言又止,著急問道︰「大夫您有話便可直說。」
「陳少爺的脈象並不像常人那般,老夫說句不該說的話,若是常人脈象是潺潺流動的溪水,陳少爺此時的脈象有時猶如一灘死水。」大夫沉聲道。
鐘靜好覺得腦袋上空炸開了一道雷,「一灘死水?這是什麼意思?」突然想起那晚陳銘燁的漏了幾拍的心跳聲,更覺得心頭烏雲籠罩。
大夫又捋了捋胡子,似乎在思考用詞,「夫人,陳少爺之前可是有些異常的癥狀?」
鐘靜好看著仍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陳銘燁,「他也是這幾天才有些身體不適,但都是些細小的異常,我也是沒有多大注意。誰知道今日突然昏暈了過去,而之前還是好好的。」
「陳少爺以前可曾有過病狀?」大夫問道。
「六年前曾經生過一場大病,不過現在都好了啊,生龍活虎的。」鐘靜好急急地說道。
大夫微微頜首,「陳少爺雖然外表身強體壯,但五髒六腑皆是有些虛弱,估計是以前的病落下了病根,近日又過于勞累,才導致脈象異于常人。」
鐘靜好蹙眉,「那要如何才能治好?」
「身子需要慢慢調理,老夫這就開幾幅藥方,夫人可按此藥方配藥煎熬,一日三服。」大夫走到桌前,提筆沾墨,寫下幾行字。
「多謝大夫。」鐘靜好輕聲道,「那陳銘燁還昏迷著,他什麼時候能醒呢?」
「這……待會兒估計就能醒吧。」大夫似乎也拿捏不準,將藥方遞給了鐘靜好。
鐘靜好道謝接過後,看了眼藥方後遞給身後的碧春,輕聲道︰「你送送大夫,去劉掌櫃那兒領診費和賞錢。然後仔細按著這藥方去取藥煎熬。」
大夫拱手告辭後,便隨著碧春一同出了廂房。
廂房門外站著好幾人,見大夫出來後,便急急地詢問陳銘燁的病況或是想進來探望,碧春按著鐘靜好的指示,都一一地勸阻攔下,重新將木門掩實。
鐘靜好在門關上的一瞬間,本是僵直端著的身體架勢才猛然一松,手撐著書案才勉強站住。
剛才陳銘燁在正廳內突然倒下昏迷不醒後,錢莊內的手下將她們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場面雜亂無章。竭力地想表現其忠心耿耿,卻根本不顧他們的主子昏迷不醒,看不到他們的表演。最後還是劉掌櫃保留了一些清醒的頭腦,幫著抬人找大夫。
鐘靜好顫悠悠地走到床榻旁,側坐在陳銘燁的身旁,看著他緊閉的眼瞼,劍眉如墨,嘴角微微泛白,好在呼吸還是平穩。
「大夫都模不準你什麼時候能醒。」鐘靜好苦笑道,「還說你的脈象是一潭死水。我才不信他的話呢,他是沒看過你欺負我的霸道模樣,哪有一點虛弱的樣子。他是庸醫,我才不信他的話……」
鐘靜好輕聲地嘀咕著,手輕輕地覆上陳銘燁的臉,「陳銘燁,你快醒過來吧。然後告訴我,我是小題大做,大驚小怪,無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亂……」
午後的陽光一點點地往下斜,最後變成了漫天紅霞,金色的光芒照著臨河錢莊的琉璃飛檐,後院的人走路都是腳步放輕,生怕驚動了這夕陽中的寧靜。
「靜好,你也吃一些東西吧。」碧春看著仍僵坐在床榻前的人兒,小聲地勸道。
鐘靜好木訥地搖搖頭,悠然轉眸,「碧春,怎麼陳銘燁喝了藥還是沒有醒來啊?臨河城還有名望好醫術高的大夫麼?你去找劉掌櫃,讓他再去請幾個來看看?」
「靜好你先別急,許是藥效還未發揮,指不定三少爺待會兒就醒了。」碧春嘆氣道。
「都好幾個時辰了。」鐘靜好蹙眉道,「陳銘燁昏昏沉沉的,剛才吃的藥多半被灑了。」隨即懊惱地嘆氣,「我真是不應該畫蛇添足的,沒有照顧人的經驗,還搶著要給陳銘燁喂藥,結果他只喝下去了一點。」
碧春輕輕地在她肩膀上摁了摁,「靜好,你是真心想照顧三少爺,你也別再自責了。三少爺醒來後知道是你在旁照顧她,肯定很開心。」
「只怕按著我這樣照顧下去,他一時半會兒都醒不過來了。」鐘靜好苦笑道,「術業有專攻,我平時學藝不精了。」
「這照顧人的事情本來就是仔細活兒,你現在都精力不濟了,哪還能照顧好三少爺。」碧春少有的嚴肅表情,端出了姐姐的架勢,輕聲勸道︰「靜好,乖。你現在呆坐在這兒也無濟于事,晚膳都準備好了,你去吃些。」
鐘靜好愣愣地看著她,遂才乖順地點頭,「我就在這房里吃,可以麼?」
碧春淺笑道︰「我早是端來了。喚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听進去呢。」
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不是讓他們不用來探望了麼?」鐘靜好對中午那人擠成一堆的混亂場面還心有余悸,索性謝絕了所有的探望,也好讓陳銘燁有個安靜的環境。
「我去看看。」碧春走到了門口,輕輕地掩開了一道門縫。
鐘靜好只听外面有輕柔女聲,也听不清具體。她站了身,久坐後覺得一陣頭昏眼花,眼前微微一暗後才恢復了明亮。
「看來我是餓得低血糖了。」鐘靜好暗自嘀咕道。碧春說的沒錯,照顧病人要做好長期斗爭的心理準備。她這樣干坐在旁,同那些表演忠心耿耿的人有何異。
她揉了揉肩膀,認真地凝著陳銘燁一會兒,听著他均勻平穩的呼吸後,緩緩地嘆了口氣,「小燁燁,你快點醒來吧。可是不要再像六年前那樣了……」
這時,碧春走了進來,神情有些古怪。
「人走了麼?」鐘靜好已是坐在食桌旁,並沒有什麼胃口地喝著熱湯。
碧春搖了搖頭,輕聲道︰「是藍小姐。」
「霏容?」鐘靜好一愣,也是明白了碧春的意思。
現在藍霏容在陳府人的眼里,還是未來的準三少女乃女乃。她拒絕了所有人的探望,而藍霏容一定要是個特例,不然她這早進門一步的妾室便有著越俎代庖的嫌疑,恐招人非議。
「藍小姐說是帶了上好的藥材來看望三少爺,要讓她進來麼?」碧春探問道。
「她若是有上好的藥材,直接交給藥房去熬制不就好了。」鐘靜好哼道,對表里不一的藍霏容還是有所忌憚。
「那我去回絕藍小姐?」碧春語氣上揚,小心翼翼地問道,口氣中滿是不贊同。
鐘靜好嘆了口氣,「藍小姐是陳府的貴賓,以後說不定還有更加親密的關系。我現在回絕了她,等于是在陳府其他人面前給她臉色看。我想我還沒有這個資格。而且她也是為了陳銘燁好,當下我也沒心思和她去爭,讓她進來吧。」
「靜好……」碧春看著她凝重的神色,嘆氣喚了聲,卻不知說什麼,轉身退了下去。
藍霏容進屋後,冷冷地看了眼坐在食桌旁的鐘靜好,然後一言不發地漠視她,徑直走到了床榻旁。
鐘靜好翻了翻白眼,也當沒看見她,繼續悶頭喝粥,儲存戰斗力。
「喝過藥了?」藍霏容眼神盯著陳銘燁,並未回頭地問道。
碧春看了眼一聲不吭的鐘靜好,場面有些尷尬,趕緊應道︰「中午喝過了。晚上的藥還在熬,一會兒就端來。」
藍霏容嗯了一聲,語氣有些淒婉,「燁哥哥,你是為了霏容的事情才會病倒的吧。」
鐘靜好一碗粥下肚之後,藍霏容才戀戀不舍地站起身來,美眸還凝著瑩淚,她用巾帕拭著眼角,朝側旁候著的棠煙點了點頭。
棠煙手捧著一精美的綢緞錦盒,輕輕地放在食桌上,打開了盒蓋,然後規矩地退到一旁。
「這是臨海國上好的千年人參,听大夫說燁哥哥身子虛弱,正好適合病後調養補身。」藍霏容語氣仍然是柔婉,輕聲說道。
「謝謝。」鐘靜好淡淡掃了那人參一眼。
藍霏容見她並不再言,雖然心里不爽快,也顧及到現在她身份還不適宜在這房內多呆,只得悻悻地扶著棠煙的手,緩步走了出去。
「碧春,把這人參收起來吧。明日問過大夫是否與他的藥方相沖後,再做打算。」鐘靜好淡聲道。
「是。」碧春听令,小心收起了綢緞錦盒。
鐘靜好重新走回到床榻旁,看著仍是昏迷不醒的陳銘燁,嘆了一口氣。余光突然看見那藍霏容送給陳銘燁的霆獸玉佩正懸掛在側旁衣架的一角。
她心中暗想,她在這兒坐了一個下午都沒去注意到這玉佩,瞪著它看了一會兒,只覺得霆獸張牙舞爪的朝她撲來,頓時心煩意亂。她起身快步的將玉佩從衣架取下,丟進了側旁的櫥櫃中。
看來她已經到達恨烏及屋的地步了。藍霏容送給陳銘燁的東西,她都覺得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