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救濟呀?」有人問。
「救濟……,就是白吃的糧食,按人頭分,吃完拉倒。」
「要再不夠呢?」又有人問。
「不夠?咋不夠呢?光吃不干的,多少叫夠呀?」
說這話時,肖紅軍發現劉寶山臉色拉黯了,顴骨上的幾粒麻坑一個勁兒抖。
地里的活不多,大家在地頭上歇著的工夫就很長。男生好動,一歇工就像放羊似的躥得滿坡上都是,等再集合的時候,每人手里都捏著幾只螞蚱、蟋蟀什麼的。
女生都懶,一直圍住劉寶山問這問那,對什麼都覺得新鮮。肖紅軍不願扎堆兒,總是獨自往沒人的地方走。
坡上的石縫里長著很多低矮的植物,有些還會結出果實來。肖紅軍把它們都嘗遍了,卻沒有一種能和酒葡萄相比,全都干巴呲喇的,也沒什麼味道。讓肖紅軍感到新奇的倒是一種身形肥大的鳥,它們不怎麼怕人,飛得也慢,嘴里像雞雛那樣不停地嘀咕。它們眼楮很大,很亮,總是好奇地瞪著。這種鳥毛色灰暗,趴在石頭上很難分辨出來。肖紅軍第一次遇到時,它幾乎就是從腳下「撲稜稜」飛走的,嚇得她差點兒喊出聲。後來劉寶山告訴她,當地人因為說不清它究竟是雞還是鳥,就管它叫石頭鴿。過去這一帶石頭鴿很多,眼下已經叫人吃得差不多了。
肖紅軍很喜歡它們,每次要爬很高的坡去找。發現了以後,她便小心地貓下腰,靜靜地看。
石頭鴿的神態很憨厚,在石頭上走起路來就像街上的孕婦,既小心又蠢笨。肖紅軍不眨眼地盯著它們,心里始終納悶,它們總被人吃,可為什麼還是不怕人呢?畢竟它們長著翅膀,干嗎不找個沒人的地方安家呢?
肖紅軍正在琢磨,忽然瞥見霍強從不遠處的草叢里鑽出來,手里捏著塊石頭,躡手躡腳地接近了一只石頭鴿。
「哎,你干嗎?」
隨著肖紅軍的喊聲,那只石頭鴿似乎發現了危險,一搖一擺地往荊棘叢里鑽,霍強緊跟過去,舉起石塊就要砸。肖紅軍急了,躥起身撲上去,一把推開他。也許是勁兒使猛了,在推開霍強的同時,她腳下一崴,身子摔到草叢里。
肖紅軍掙扎著爬起來,剛要沖霍強發火,卻覺得腳踝上一刺,似乎被什麼扎著了。她低頭一看,只見一條鐵灰色的蛇飛快地從腳邊溜進了草叢。肖紅軍頭皮一緊,立刻感到手腳發麻,動都不敢動。
霍強傻笑著正要說什麼,發現肖紅軍臉色驚恐地盯著腳下,就跑過來問︰「怎麼啦?」
「蛇,……」
霍強見肖紅軍聲音發顫,口齒不清,知道她嚇壞了,忙舉著石塊跳進草叢四處尋找。
「我流血了。」肖紅軍申吟地。
霍強一听,趕緊扶她坐到一塊石頭上,「我瞅瞅。」
肖紅軍伸出腳,自己卻不敢看。
霍強扒下她的鞋,捏著她的襪邊輕輕捋下來,只見腳踝上留著兩個牙孔,血滴緩緩拱出來,像兩朵正在開放的並蒂鮮花。
「別是毒蛇吧?你看清了嗎?」
肖紅軍聞聲身子都軟了,勉強搖搖頭。
霍強略一猶豫,隨即把她的腳捧到嘴上,對準傷口使勁嘬起來。
肖紅軍心頭一麻,詫異地盯著他。她本想把腳抽回來,可霍強動作很堅決,牢牢地攥住她的腳脖子。
「別呀。……」
肖紅軍聲音很微弱,連她自己也听不清。她真切地感覺到霍強的嘴唇在自己腳上蠕動,既溫柔又濕潤,他手指戳在腳心的柔女敕處,隨著嘴上的吸吮輕輕滑動著。她忽然覺得渾身酥軟,懶洋洋的,就像躺在草地上曬太陽,有種想舒展的沖動。她的眼眶濕了。
終于,霍強從她腳上抬起頭,吐掉嘴里的血,又抽出褲子上的帆布腰帶,緊緊扎住她的腳脖子,「得趕緊回去,讓校醫瞧瞧。」
肖紅軍木然地點點頭,剛要抽回腳,霍強再次攥住它,仔細幫她穿好鞋襪。
「甭害怕,不一定是毒蛇。」霍強見她眼里有淚,隨口安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