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說像這個,就這個。」霍強分辯著。
大伙兒盯著小人書看來看去,沒看出那村姑哪兒像肖紅軍,反倒覺得現了原形的白骨精更像些,只是沒人敢說出來。其實他們不知道,那畫兒上的村姑就是霍強心里最美的女人。
霍強到總務處又白跑了,人家說像霍光德這種情況到底怎麼辦還得再商量,霍強當然听不出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行,還一個勁兒問什麼時候能商量妥。人家說回去等著吧,有信兒再找你。
霍強本想真就回去等著,可醫院那邊兒等不了,說那天是為救人才收的你爸,眼下你要辦不來手續可不行,不然這些開銷算誰的呀?
大夫和霍強說這話的時候霍光德躺在床上都听見了,便朝霍強打個手勢,示意他帶自己回去。霍強沒轍,把家里僅有的幾十塊錢交上,又在欠條上簽了字,這才把霍光德推回家。
回家的路上風很大,霍強幫父親把棉帽子的護耳放下來,無意中發現他雙鬢上忽然冒出很多白發,長長短短地支稜著。
「爸,您都有白頭發啦。」
霍光德沒吭聲,一路上都沉默著。
到了家,霍強打開爐門,把輪椅推到爐子邊上,「您先暖和暖和,我尋模點兒吃的去。」
霍光德忽然拽住他,示意他坐到籠火用的小馬扎上,然後費力地嗽嗽嗓子,低聲道︰「強子,往後……,往後遇見事兒得多留心眼兒,忒實誠了不成。」
霍強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愣愣地看著他。
「這病我知道,扛也扛不了多少日子,錢不能往這上花。听見沒?」
「哦,我知道。學校說等商量好了就告訴咱。」
「哼,甭等了,」霍光德轉開頭去,「給我也不要。」
「那干嗎呀?人家瞧病不都是公家出錢嗎?」
「說不要就不要!我煩他們丫的。」
霍強見他發怒,不敢吭聲了。
「得上這病,死了他媽活該!甭費事。你呢,……,往後就想轍混吧,混成什麼操性都瞧你自個兒本事。可有一條得記住嘍,什麼事兒能不摻和就別摻和,就你這腦子,不是個兒。」
霍強弄不懂他干嗎要說這些,只得傻愣著听。
「你媽那邊兒呢,沒事兒甭招她,不知道護犢子的媽,有沒有就那麼回事兒。等哪天實在沒飯轍了,找她要口吃的,她要敢眨巴一下兒眼,你替我大耳刮子扇她。別操的了!你丫管過我嗎?就這麼問她,記住沒有?」
霍強有點害怕了,趕緊點頭。
霍光德痴痴地看了他一會兒,嘆口氣,「可惜你忒女敕了,有的事兒說了你也不明白。」
「您躺會兒去吧。」
「不躺,沒工夫躺。玩兒你的甭管我。」
霍強走出家,卻沒心思玩兒,霍光德的這番話他雖然听不太懂,可他覺出父親今天的語氣和神情都有異樣,過去也很少听他如此嘮叨過。一陣莫名的淒愴徘徊在霍強心頭,隱約間覺得自己可能得干點兒什麼,便匆匆趕往貨場。
接下來的幾天,霍強干了這麼幾件事。首先,他伙同貨場的那幫弟兄把早就瞄好的兩捆電纜偷了,並自告奮勇去出貨,一家伙分了四十塊錢。他自己留了五塊,剩下的全悄悄塞到霍光德兜里。接著,還是跟這幫弟兄,趁天黑抓住只野貓宰了,開了膛,扒了皮,連腸子肚子一塊兒,血瀝呼啦地掛到總務處門框上,用貓血在牆上寫了個大大的「殺」字,還畫了幾個驚嘆號。弟兄們對此一頭霧水,怎麼啦?人怎麼你了?霍強一擺手,學著他爸的口氣,沒怎麼,就是煩他們丫的。干完這些,霍強拿那五塊錢買了些酒菜和香煙,和那幾個弟兄在貨場外的垃圾山上暴撮了一頓,還一起喝了血酒,算是拜了把子,發誓說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按著年齡,霍強叫霍三兒。老大姓杜,稱杜老大,老二姓史,卻叫二逼,最小的姓李,就叫老四。跟他們在貨場混的還有幾個年齡更小,在他們眼里尚少不更事,便沒有結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