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姝就著小丫環的手,移了移盒子,讓它的正面對著自己,然後熟練地拉了拉上面的金屬小扣,輕輕地掀起上面的盒蓋,把里面所裝之物露出來之後便示意小丫環把盒子呈到葉雪梅面前,自己卻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低頭,眼神中也含上了幾分羞赧。這盒子里原來裝的是什麼,作為陳氏的貼身丫環,她是最清楚的。可是自己的主子竟然在把東西給老爺看過之後,來了招送櫝換珠,悄悄把盒內原本的正主——那支價值不菲質量上乘的綠翡翠簪子給換了,倒叫自己這個送東西的丫環有些難為情了。
陡然看到這個盒子,岳雲痕和葉雪梅都很覺詫異,岳雲痕是有些意外,他是知道陳氏對自己的手段的,打從她管家起,府里的好東西還從來沒輪到過他頭上,她怎麼會對一個剛入府的自己的小妾出手如此大方呢?而葉雪梅卻疑惑于,陳氏初次見到自己並沒有什麼好感,反而有著一些厭惡之情,又加之自己是岳雲痕的小妾,她連說過的話都做不到,難道還會真的送自己很珍貴的東西嗎?
而當盒內的東西顯現出來時,她終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陳氏的手段果然高明,僅憑這一件事,現在的她對陳氏能一人獨佔岳老爺一點都不感到詫異了。
盒子里面放了兩件極平常的首飾,一件是做工平常約三寸來長的銀質梅花簪子,另一件是純銀質的圓球耳墜。像岳府這樣的大戶人家,這兩件東西不只是平常,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廉價,多是用來賞賜給那些粗使丫環僕婦的。陳氏這是在暗示她,就算她是岳氏嫡子的唯一妾室,在她心中也不過如那些粗使下人差不多罷了。
然而只有見過這兩件東西知道真相的人才會這般想,光看到盒子的人哪個不要說老爺和姨夫人賞了好東西。何況如姝這麼一路走來,逢人便說是給葉姨娘送老爺姨夫人賞的東西來了,府里人一見了這個盒子,哪個不要說里面的東西珍貴。那些不知道陳氏手段的人,忍不住便要贊嘆幾聲姨夫人大度賢淑,對大少爺的一個小妾也出手如此大方。
盒子打開的那一刻,岳雲痕也看清了盒中的東西,一時也自然生出一絲原來如此的意味,仿佛這才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剛才的意外心理實在是不應該有的。
如姝再抬起頭時,岳雲痕已經恢復了如常的神態,葉雪梅更是一臉淺笑的自小丫環手中接過了盒子,還十分真誠客氣地對著自己道了謝。看到如此,如姝心中不覺生出幾分贊嘆。府中以前曾有不少小妾,每個都沒少受了陳氏的羞辱,可哪個不是惱羞成怒,要麼對著下人呵斥,要麼抓著東西亂摔一氣。何曾見過像她這般沉著不動聲色的,倒一點不枉自己初見時便對她有幾分好感。
「姨夫人還讓奴婢給葉姨娘送來了丫環如媛和如婉,並讓奴婢同葉姨娘說,近段時間府里人手緊得很,讓姨娘先將就著用一下,等過段日子姨夫人定為姨娘買幾個體面的丫頭。」如姝指著帶來的兩位粉衫丫環,有些局促地對著葉雪梅說。若是葉雪梅像其她人一樣,她反而能夠處變不驚,如今她倒越發為陳氏這樣的做法感到有些不安與愧疚。岳府這麼大,怎麼著也能擠出幾個丫頭來,陳氏竟這麼刻薄,故意挑了兩個小丫環送來,跟了她這麼多年,如何能不明白她的那些心思。
葉雪梅把手中的盒子輕輕地合起來,交給立在自己身後的如婷,便拿眼去細細地打量兩個剛送來的丫環。那兩人都只有十一、二歲,個子與明香明秀兩姐妹差不多。一個膚色偏黑,一個較為白晰,長得都算周正,只是那偏黑的丫環看人時眼中隱約帶著幾分驚恐,似是擔心主子隨時會對她動手一般。再細瞅一瞅她們的那雙小手,倒也是同明香明秀兩姐妹差不多,有著幾分粗糙之感。
「奴婢如…婉見過大少爺、葉姨娘!」那位白晰點的丫環顯得要機靈伶俐得多,一听到如姝說到自己,便極快地上前對著岳雲痕兩人行了禮,雖在報名字時有點不順暢,卻因為反應極快,若沒仔細听倒也不會注意到。
「奴婢…如媛見過大少爺、葉姨娘!」偏黑的丫環便也上前一步,低著頭向著葉雪梅二人行了禮,卻在說到自己名字的時候低頭想了半天,著實讓听的人有些著急。
待兩個丫環都見過禮退到了葉雪梅的一旁,如姝又極客氣地對岳雲痕二人低身說道︰「奴婢還要回去回話,就不再叨擾大少爺和葉姨娘了。」
「真是有勞如姝姐姐專程跑這一趟了。」葉雪梅又客氣而真誠地對著如姝道了一聲謝。打第一次見到她友好的目光,葉雪梅便對她有好感,今天再觀她行事說話,倒沒有半分同她主子一樣的意思,那眼神中反而時時透出一點歉意。
「還請姐姐幫我給老爺姨夫人帶個話,就說︰妾身謝過老爺姨夫人的賞,並請老爺好生養病,姨夫人操勞家事的時候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萬不要為著府里的那些個事,傷著了自己的身子,那可就得不償失了。」說這話時,葉雪梅卻沒有半分真誠之感,純粹是一堆生硬的客套話。葉雪梅並不喜說這樣的虛假奉承話,但有些事卻並不是你不想做便能不做的。像這樣的大戶人家,行事舉止都是極講規矩的,自己要在這兒立足,便要想辦法融入,適應。更大的犧牲都已經做了,這麼點子小事還能難倒她嗎?
如姝和一眾丫環等听了葉雪梅的一番話,無不為之側目。沒想到這大少爺娶回來的小妾,不但長得如花似玉,萬里挑一,這為人行事更是合理乖巧,就是那嫻淑的官宦人家小姐也不過如此呀。這大少爺真是有福了!
而岳雲痕更是怔怔地望著葉雪梅,竟突然有了一種恍若夢中,又似被人騙了的感覺。面前的這女子,真的只是一位鄉村野姑麼?以前只是覺得她性格堅毅、處事有分寸,現在看來,卻極像是經過了大戶人家教的。難不成她是哪位官宦之家逼出門的落難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