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雲楓閣的路上,岳雲痕和葉雪梅靜靜地緩緩地走著。葉雪梅側目偷瞅了一眼,他的面容越發冷駿了,不由心中振奮,這樣的他,才是她願意看到的。岳老爺離世的悲痛,陳氏母子的迫不及待,如一團陰霾籠罩在兩人的周圍。面對陳氏不可知的手段,雖不至于膽戰心驚,然而,背著沉痛的心境面對一切,葉雪梅能體會到岳雲痕心內異常的感受。但他那冷駿堅毅的神情卻告訴她,他足夠堅強,能夠承受這一切。
「你剛才為什麼……?」葉雪梅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人,便對著岳雲痕小聲地開了口。既然已經知道文書是假的,為什麼不揭穿她呢?他應該很清楚,陳氏這一步邁出去了,接下來肯定又要邁出第二步,第三步,而且一定會一步比一步邁得遠,一步比一步邁得大。
文書到了他的手上,他竟然就只是那麼隨意地瞄了一下,甚至都沒有仔細地看看里面的內容,說不定就能從文中找出破綻來呢。何況他不是很堅定地告訴她,一定不會讓陳氏扶正的願望得逞麼?怎麼這回卻不吱聲了呢?
岳雲痕轉頭看向葉雪梅,冷駿的面容漸漸柔和,嚅動著嘴唇語氣輕柔地道︰「她說得沒錯,這個時候府里沒有誰比她更有能力操持一切。」頓了頓,他又語氣堅定地說,「作為岳家唯一的嫡子,我必須讓父親走得風風光光。」
他畢竟沒經過事,這樣的大事他確信自己並不能比陳氏做得更好。為了父親,他這個時候只能假裝什麼都沒看出來,讓她先把父親風風光光地送出去再說。而且,他料定,父親一送出去,陳氏恐怕又會迫不及待了,一個正室的名分並不是她的最終追求,她要的,何止是這麼一點點。
暴風雨來之前,總會有片刻的寧靜。既然決定與她抗爭到底,又何必急在這一時?以前的隱忍也是為了不讓父親為難,既是如此,還是讓父親平平靜靜地走完這人生的最後一程吧。雖然,父親的心境早已有些不平靜。
葉雪梅輕輕地點著頭,眼中慢慢地現出贊賞的神情,心中已是有了一絲羞澀之意。當初入府來竟還抱著一絲想幫助他的意思,卻不知道他不只是聰明,遇事還比她沉穩,比她看得寬謀得遠。
不知不覺中,她和他都在一點點地相互影響著。如果說是她激起了他潛藏在心中的斗志,讓他提早開始謀劃自己的未來;那他則讓她改變了一些為人處事的態度。他的善良,他的寬容,對她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她對除親人以外的人不再那麼排斥,不再對一切都那麼淡漠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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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十來日的忙碌喧鬧,岳老爺終于入土為安,靜靜地躺到了岳家的祖墳里。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陳氏真的沒有讓岳雲痕失望,岳老爺的喪事辦得隆重而體面。無論是備辦了祭禮前來祭拜的親朋,還是出殯當天一路觀看的旁人,無有不點頭稱贊的。
岳府里的憂傷漸漸散去,除了在有些人的心底留下了一層痕跡,在岳府里留下了一片素白的顏色,府里又開始回復從前的模樣。各人回歸各人的崗位,各人做著原本做著的事,就連岳雲痕也沒有多加耽擱,很快便又像從前一樣,上心著書鋪里的事,甚至比以前出去得更勤了。
許是時機還未到,陳氏還沒有打破這表面的平靜,一切都是平平淡淡地過著。葉雪梅卻因受了點風寒,早上起來有些懨懨的,中午連飯都不願意吃。很少生病吃藥的她,讓如婷為她煮了碗滾蕩的姜湯,喝下去捂出一身的汗來,又在床上躺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岳雲痕來看她時,終于感覺人精神好了一些。
「怎麼就生病了呢?」岳雲痕急急地走到床頭,關切地看著床上的葉雪梅。
「許是受了些風寒,現在已經沒事了。」葉雪梅內心暖暖地輕聲答道。
「怪不得中午沒怎麼吃飯,身上不舒服,怎麼也不跟我吱一聲呢?我也好打發個人去把王大夫請了來呀。」岳雲痕帶著幾分嗔意地說著,葉雪梅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的眼中竟然露出了面對岳雲碧時才會有的愛憐的眼神,心頭涌起一絲奇怪的味道,不知是驚還是喜,這表示什麼,難道他對自己……?
臉上微微一紅,她重生以來竟然第一次產生了一股小姑娘才會有的羞澀感。
「臉都紅了,莫不是在發著燒?」從沒想過岳雲痕還有如此絮叨的一面,葉雪梅听了他的話臉又紅了紅,可是看到他臉上的焦急之色更盛後,只得哭笑不得地答了一句,「可能在被子里捂得久了,有些熱,並沒有發燒。」
「我已經好了,大少爺累了一天,快去吃晚飯吧。」葉雪梅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一臉倦容的岳雲痕,收回目送他的視線,卻發現桌上放了兩盒包裝精美的點心,不由奇怪地問端了晚飯進來的如婉,「那是誰拿來的點心?」
「是下午的時候大少爺讓末同送進來的,說是中午姨娘沒怎麼吃飯,下午肚子餓了好墊墊底。」如婉一邊熟練地把比陳氏差得多的飯菜擺在桌上,一邊乖巧地答著,「許是姨娘一直睡著,所以如婷姐姐才沒有告訴姨娘。」
本來就做事沉穩的如婉,自那次事件後,看透了陳氏的心思,又有岳雲痕和葉雪梅答應了幫她,誠心為主的她,做事更討人喜歡了。
「他倒是細心。」葉雪梅小聲地贊了一句,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洋溢開了。如婉喚了她幾次,她回過神來,起身坐到桌旁,就著好心情,很快就扒拉下一碗米飯。
睡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葉雪梅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在床上輾轉了多次,引得如婷不停地詢問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要點什麼。因為自己沒有睡意引得如婷也睡不安穩,她倒有些過意不去了。
最後,她干脆不動身子,只轉動著一雙眼楮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看看床頂,一會兒又琢磨陳氏接下來會干什麼,如此不發出一點響聲,如婷許是以為她睡著了,這才安安穩穩地睡去,沒一會兒便傳來了輕微的鼾聲。葉雪梅抿嘴一笑,繼續著她的思索。
忽然,射在床上的那一縷微弱的月光陡然之間被隔斷,葉雪梅一驚,一個修長的身形赫然立在不遠的床前,正有向這邊來的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