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說話,忽然听見一陣嬌笑,素秋臉色一變,何淺淺眯著眼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吳嬪陪著朱瞻基,說笑著正往這邊走來。即便寒意已重,吳嬪依然穿的單薄,曲線畢露,非常養眼,朱瞻基面上帶著笑,顯得心情不錯。吳嬪和朱瞻基听見動靜,也朝這里看來。何淺淺的目光和朱瞻基的對上,忙掉轉了眼,看向倚月。
不過一轉身的功夫,幾人已經來到了面前。
胡皇後向朱瞻基躬身道︰「妾身參見皇上。」眾人也都屈膝行禮。
朱瞻基點了點頭,「皇後免禮。」
兩人之間的疏淡客氣,是徹底的君臣,絲毫不見夫妻的情分。何淺淺心里有些涼,又見吳嬪也略略低了低頭,「嬪妾參見皇後娘娘。」
說話聲驚動了蹲在地上的倚月,轉過來看著面前這圈男女,何淺淺對她招手,「倚月乖,快過來參見父皇。」
倚月慢慢地挪過來,卻只是拉著何淺淺的裙角,戒備地盯著朱瞻基和吳嬪。
胡皇後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朱瞻基看看倚月,目光又在何淺淺面上一掃,何淺淺彎下腰,溫和地看著倚月,「倚月乖,叫父皇,皇上最疼倚月,會給倚月買好多好多的糖葫蘆。」
倚月往何淺淺身後又縮了縮,一聲不吭。
何淺淺模模倚月的頭︰「倚月要做個好孩子。倚月對父皇沒有禮貌,以後姐姐就不帶你玩。」
倚月扭過頭去,撅著小嘴。
利誘威逼都不管用,一群人目光都集中在她們兩人身上,何淺淺沒有辦法,只好又道︰「倚月不害怕,倚月是個勇敢的孩子,剛才都敢模兔子,叫一聲父皇有什麼可怕的?」
拿兔子跟他比?朱瞻基的面皮抽了抽。
倚月看看何淺淺,表情有些猶豫,何淺淺趁熱打鐵︰「倚月最勇敢了,听話,叫父皇。」
倚月終于瞪著朱瞻基,小小聲叫了一句,「父皇。」
朱瞻基的身子震了震,胡皇後和吳嬪的眼光也都落在倚月身上,倚月被這些人盯著,刷的又縮回何淺淺身後。
朱瞻基的表情很快復如常色,向前邁了一步,微微俯看著倚月,溫和一笑,「倚月乖。」倚月的眼楮在陽光下燦若星辰,雖然少了些天真和笑容,那童稚的面孔一樣讓人忍不住憐惜,朱瞻基又抬頭看看皇後,順帶掃了一眼何淺淺︰「皇後與何氏教的不錯。」
「皇後娘娘教出來的人,自然是錯不了的。」吳嬪附和著笑道,也跟著上前一步,前胸微貼朱瞻基的後背。
那一聲何氏叫的何淺淺有些飄忽,他是決意與她生分了,吳嬪的動作讓她的血直往腦門上沖。朱瞻基看吳嬪的眼神,又讓她的心不停地往下墜。
有時候,看得清不如看不清。
一個綠色的身影不知打哪兒晃了出來,「皇兄今兒好興致,來御花園賞景。」兩只眼楮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看著朱瞻基曖昧地微笑。
朱瞻基皺起眉頭︰「你不去陪母後,怎麼又來閑逛?」
這個家伙總是在最恰當的時機跳出來煞風景。
吳嬪飛紅了臉,略略後退了些。
朱瞻墡不以為意的一笑︰「今天母後約了周太妃喝茶,臣弟一個人無聊,不想皇兄也如此有暇。」
朱瞻基挑著眉看他。朱瞻墡給皇後和吳嬪行了禮,轉頭看見一旁好奇地瞪著他的倚月,笑容可掬地蹲下來︰「小丫頭長這麼大了?還記得皇叔麼?」
倚月被這個突然蹦出來認親戚的人嚇了一跳,緊緊攥住何淺淺的手,盯著他不說話。
何淺淺懶得理他,把倚月抱起來摟在懷里,躲避朱瞻墡的騷擾。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太不配合了。」朱瞻墡抗議。
朱瞻基無奈地嘆口氣,拉住蠢蠢欲動的朱瞻墡,「別鬧了,朕有話與你說。」
朱瞻墡方才不再理論,兩人並肩向湖邊走去,憐碧扶著吳嬪跟著。吳嬪經過何淺淺的時候,略略停了停,面上微笑如三月春風,說出來的話卻有如刀刺。
「奉承完太後又來拉攏公主,何姑娘真是煞費苦心。」
何淺淺抱著倚月,不做聲。後面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吳嬪日夜陪伴皇上,才真是勞苦功高,堪為**表率。」
吳嬪臉色一沉,抬頭直視胡皇後,笑容里帶了挑釁的味道︰「有皇後娘娘在,嬪妾又豈敢專寵?」
這話直指胡皇後不曾被寵幸的痛處,連何淺淺听得都變了臉色,胡皇後淡然而立,石青色的衣袂在風中飄然欲飛,「吳嬪以香料媚人的手段固然無人可及,本宮少不得也要勸上一句,能討皇上的歡心自然是好的,只是這事如果傳到太後耳里,本宮也替吳嬪分辯不得,吳嬪還是恭謹些好。」
何淺淺心里一動,難怪每次聞到她的香味就覺得頭暈,吳嬪面色大變,白皙的臉枯如死灰,看向胡皇後的目光森冷可怖,一甩袖子,轉身而去。
紛飛的落葉漸漸掩了吳嬪的足跡,朱瞻基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長廊中,何淺淺回頭,發現胡皇後的眼光落在倚月身上,似乎在沉思。
「自從含珠死後,倚月再不肯開口叫皇上,至今已有三年。孩子的傷痛容易愈合,只怕大人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倚月趴在何淺淺懷里有些無聊,東張西望,一眼看上了何淺淺頭上戴的那根玉簪,伸著小胖手使勁去夠,何淺淺一邊躲閃那只胖手一邊忖度胡皇後的話。
原來,倚月是這樣得的自閉癥,一個兩歲的孩子,目睹親娘的死亡和父親的冷漠,在她的心里,一定也是如嚴冬般冰天雪地的世界。父母的過往與孩子無關,小小年紀受此冷遇,倚月何其無辜。
「畢竟是親生骨肉,皇上心里還是疼的。」何淺淺忍不住樓緊懷里那個小小的身子,一放松,倚月趁機把那根簪子拔了下來,得意洋洋的看著披頭散發的何淺淺。
胡皇後微微搖搖頭︰「本來就是個錯,有什麼疼不疼的。」
胡皇後嘆了一聲,清幽的目光似初春的雪水般刺骨寒心︰「本宮這麼著也就罷了,倚月也是個孤苦命,可見坤寧宮里住的都是不招人待見的。」
素秋在一旁拿絲帶把何淺淺散亂的發絲束了個辮子,嗔道︰「娘娘又說這樣的話。」
何淺淺輕輕拂眼前飛舞的幾根青絲,懷里的倚月不明就里,也受了這情緒的感染,抱著玉簪,睜大眼看著眾人唉聲嘆氣。
深宮的閨怨,還有這深宮的犧牲品真實地出現在眼前,懷里的倚月忽然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這宮里的繁華富貴,不過都是一場夢,這夢都因了一個人,一旦君心移,一切皆化作泡影。不會因你的愛有絲毫改變,甚至骨肉之親也難以換得片刻停駐。
這個結果,即便她可以,她的孩子也不可以。
一陣風過,胡皇後咳嗽兩聲。何淺淺給倚月掖了掖披風,開口道︰「外面風大,娘娘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