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恩……小恩……」
靜謐的黑暗里有一個聲音響起,輕輕淺淺,像在嘆息。
是誰,是誰在叫我?不知道老子現在想睡覺嗎,再吵我就讓你好看!
我皺皺眉,想繼續睡,可是那個聲音又莫名其妙的響起,很煩人。
我不滿的哼了哼,想睜開眼楮看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擾人清夢,可是我太累了,眼皮似有千斤重。不管是誰,現在不要吵我,讓我再睡一會兒。
「……小恩……」
聲音漸漸近了,是個男人的聲音。是誰呢,施楚還是施寧?印象里除了他們沒有誰會這麼溫柔的叫我起床,可是聲音似乎又有點不像,似乎帶著變聲期的瑟感。
正疑惑著,我感覺到有個微涼的東西輕輕踫了下我的腳踝。
是什麼?
沒辦法睜開眼楮看,我想伸腿把那東西踢開,可是身體此刻僵硬得像塊石頭,用了很大力的動作到頭來不過是微微縮了下腳。可是那東西並未離開,反而試探著撫上了我的小腿。我的汗毛全豎了起來,感覺神經都集中到了腿上。
微涼的,細膩而干燥……呃……我想應該是人的手。
我松了口氣,還好不是蛇。
男人輕喚著我的名字緩緩靠近,手沿著我的小腿緩緩向上,膝蓋,大腿,然後在我的腰上停下不動了。他另一只手輕輕把我帶入了他懷里,我感覺到他呼吸的熱氣就噴在我頂上。這種類似于抱小貓小狗怪異的感覺刺激得我想抓狂,可惡啊,要不是老子不能動,哪能輪到這孫子佔我便宜?!磨牙ng。
他的手老實了一下又開始沿著我的手臂上移,從手臂,肩膀,鎖骨,頸子,下巴,一直輕撫到我的臉。我對他這種模法很是郁悶,不輕不重,卻硬是讓我沒辦法入睡,甚至覺得舒服。
「……小恩……」
他對著我臉吹氣,帶著香味,很熟悉的味道。
是誰呢?
我皺著眉死命的想到底在哪里聞過這味道的時候,他微涼的手指已經在輕輕勾勒著我嘴唇的形狀了。
媽的,這混蛋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非禮到老子頭上還想不想活了!我在心里把他罵了個千萬遍,奈何身體此刻卻像注了鉛塊一樣,沉重得無法動彈,否則一定砍了他喂狗!
嘴上不期然的落下濕熱的觸覺,我知道那是什麼,媽的,老子真的被耍流氓了!
他在我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下便離開了,輕輕嘆氣︰「小恩,你不想知道我是誰麼?睜開眼楮好不好?」
媽的,老子還沒嘆氣,你佔了便宜還嘆哪門子氣?!是我不想知道你是誰嗎?老子是沒辦法睜開眼楮,媽個豬頭,讓我看清楚你是誰老子非砍了你不可!
「……小恩……小恩……」
他嘆息著,親吻著我的眼,我以為他身上的是香水味,可是他親吻我的時候我聞到他嘴里的香味還混合著淡淡的薄荷味,我說不出到底是什麼,但是他的味道真的讓我覺得熟悉。
「你不想看我麼?或者在你心里他比我更好?」他的聲音帶著傷感,然後他放開了我。
我著急的想動一下,哪怕把眼皮撐開一條縫都行,我想看看他是誰,蒼天啊,大地啊,佛祖啊,耶穌啊,聖母瑪利亞啊,不管是哪個過路的神仙,雖然我平時對你們不敬,但如果你們能讓我看看這非禮我的混蛋到底是誰,老子以後一定天天拜你們!
我用力掙扎著,急得一頭一臉的汗,似乎靈與肉此刻也要被我活生生的分離,我大口喘著氣,眼皮終于奇跡般裂開了一條縫,眼前微弱的光亮中,我終于看到了那個被微光包裹著的背影。
只一瞬間,他的背影便與微光融為一體,只留下刺眼的空白。
「你別走!!」
我猛的睜開了眼,急得滿頭大汗。
「施恩!」講台上「白發魔女」額上青筋暴起,火大的吼聲半里外估計都能听見,「上課居然睡覺,睡覺也就算了,居然還擾亂課堂,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
全班同學齊刷刷的看著我,大多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呃,我剛才是在做夢?
我茫然的搔搔腦袋,原來我從剛才就一直在做夢,可是這夢境這麼真實,總覺得我曾經經歷過,可惡,是太心急了嗎?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尋找那天□我的人的線索,大概老是想著所以心神不寧吧。
眼角瞟到歐陽雪回頭對我做了個鬼臉,我自暴自棄的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我想我的臉此刻又變成苦瓜相了。
心不在焉的撐到下課,又被「白發魔女」抓到辦公室思想教育了一番才算完。我垂頭喪氣的從辦公樓出來,歐陽雪和秦凌正拎著我的書包站在樹下等我,估計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不好意思,讓你們等這麼久。」我揚了揚嘴角,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沒那麼糟糕,走上前去把書包接過來,我也納悶他們怎麼會等,明明下課很久了。
三人一起往校門口走,秦凌听說我上課睡覺的事後,用手指直戳我腦門,恨鐵不成鋼的說︰「我說你膽子也真夠大的,白發魔女的課你都敢睡覺,上次我們班有個人睡覺被她抓辦公室里罵了一個小時,今天看她心情不錯,只留了你半個鐘頭。」
我沒好氣的回他︰「那不是她心情好,是有人打電話找她有事,否則我肯定要破紀錄。」
「你今天做噩夢了吧?叫得那麼大聲。」歐陽雪也忍不住丑我。
我瞟了她一眼,干笑了兩聲。
「她叫很大聲?叫了什麼,難道叫救命?如果真的叫救命那白發魔女肯定臉都綠了。」秦凌想像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笑起來。
「不是啦,好像在叫‘你別走’,想不出小恩會對誰叫這句話。」歐陽雪露出向往的星星眼,粉紅色泡泡開始成堆飄升。
「你別走?」秦凌念叨著回頭看了看我,臉色陰晴不定。
我白了他一眼,隨口問︰「白熙先回去了?」
「我跟他又不熟,怎麼會知道?」秦凌回了我一記白眼,似乎沒了之前調侃的興致。
歐陽雪沒察覺我們之間的小動作,捶了下秦凌的肩嬉笑道︰「你傻呀,你表姐這點小心思你還不明白,她這是想白熙了唄。」
呃,不是吧,我就是隨口問問。
歐陽雪拉著我繼續說︰「小恩,等下我們一起去吃飯吧,九中旁邊新開了一家小吃店,听說挺不錯的。我還叫了幾個同學,她們已經先過去了。」
我瞟了眼秦凌,裝做可惜的說︰「不好意思,今天我PASS,我還有點事要辦,下次吧。」
歐陽雪沒料到我會拒絕,又問了我到底什麼事連吃頓飯都不行,大概我拒絕的意思比較明顯,她最後在我一再表示下次請客的承諾下哭喪著臉先走了。
等歐陽雪走遠,秦凌冷笑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鐵石心腸了?以前女孩子有事找你,你總是有求必應的,現在倒會拒絕人了。」
我點頭︰「嗯,人總是會變的。」
秦凌皺著眉看了看我,氣悶的把書包往背上一甩,說︰「你趕快回家吧,我有事先走了。」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也要回家了。」我笑眯眯的沖他擺擺手,站在原地等到秦凌的背影看不到了,這才往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路燈微微的閃動著,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塊地,除非有人站在路燈下,否則這麼點光亮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即便是如此,五六只飛蛾仍然圍著它打著轉,不要命般撞擊著燈泡,靜謐里發出異樣聲響。
街巷里幾乎沒有人經過,或許是巷子里太黑,又或者是夜太深,我靜靜的靠在牆角的陰影里,看著路燈上橫沖直撞的飛蛾發呆。
已經一個禮拜了,距離那個噩夢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我每晚都會來這里尋找線索,可是一無所獲,小混混們依然在這里逍遙快活,住在這里的住戶也依然朝九晚五吃飯睡覺,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一夜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嗚……我不行了,嘔……」
「媽的,酒量不行就別喝那麼多!死小子,要吐滾遠點!」
「行了,讓他歇會兒。你沒看見他剛才被陳悅灌那麼多酒,不吐才怪。」
「切,陳悅那女人真不是個玩意兒,媽的,不就仗著她哥嘛,否則就那種爛貨誰能看得上。」
由遠及近的說話聲讓我回過神來,我探頭瞅了瞅,路燈下有三個小混混,其中一個穿黑色背心的正趴在牆邊吐得稀里嘩啦,另外兩個站得離他有幾步遠,嘴里叼著煙,似乎沒有過去幫忙的意思。
本來是看他們不順眼的,可是听見他們在說陳悅的壞話,我心里不由得一陣暗爽,于是靜靜呆在角落里,听他們接下來說點什麼。
「說話小心點,現在這一片晃的都是光頭的人,你少惹事。」說話的的人個頭偏高,頭發染得黃黃的,站在昏暗的小巷子里他的頭發倒有點突兀。
「這跟惹事沒關系,我看光頭要知道他妹干的缺德事肯定饒不了她。」穿紅色T恤的男生憤憤不平的啐了口,听聲音,剛才說陳悅壞話的也是他。
「你又看見她干什麼了?」黃頭發問。
紅色T恤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的樣子讓我不禁有些好奇,伸長了脖子听他壓低聲音說︰「我看到陳悅找人拍別人的艷照。」
「哈?你腦子秀逗了,她找人拍艷照?她犯得著這樣嗎?」黃頭發撇嘴,明顯表示不信。
「操,我就知道你不信,上禮拜就這里,我撞見的!那女的還真倒霉,被陳悅找來的打手弄暈了拖巷子里,我還在巷子口看見里面閃光燈亮,你說不是拍艷照誰沒事把個女的拖巷子里?」
艷照?!
我腦袋里突然「嗡」的震了一下,他在說的不會是……我咽了咽口水,握緊拳頭繼續蹲牆角,現在不是沖出去的時候,我倒要听听到底他們能說點什麼我不知道的。
黃頭發慢條斯理的點了支煙︰「陳悅干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有光頭做靠山,九中一帶基本沒人不買她的帳。」
「基本又不等于沒有,陳悅以前喜歡李振宇喜歡得要死,結果人家根本不鳥她,到頭來她還不是什麼便宜沒撈著就自動閃人了。」
什麼,那女人跟振宇還有一腿?我操,還好振宇沒鳥她,否則我鄙視他一萬遍!
「哼,李振宇也算九中半個老大了,就算是光頭也不會沒事去惹他。」
「李振宇這麼厲害?」
「我也是听我初中同學說的,李振宇和汪洋以前在四中很風光,那時他們和四中的老大也算是叱 風雲。不過後來他們的老大不知道去了哪里,李振宇他們也低調了很多。」
四中的老大……那不就是我嗎?原來我這麼出名,怪難為情的。
「這麼說真正厲害的是以前四中的老大?」
「大概吧,據說殷奇以前也跟那個老大混過。」
「什麼?!殷奇也跟他混過?!那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啊,如果他在九中那根本沒有光頭出頭的份嘛。」紅色T恤開始雙眼發光了。
沒錯!我重重的點頭,心里不免得意。
紅色T恤把手里燃盡的煙扔掉,又點了一根,深深吸了幾口,問︰「照你這麼說,那殷奇以前跟李振宇和汪洋應該很熟才對,怎麼現在鬧這麼僵?」
「誰知道?現在九中能人太多,沒有個真正的老大,這比十三中和清澤遜多了。」黃頭發也把煙頭扔了,靠牆站著。
「哪里遜了,十三中的老大不是跟殷奇聯手了嗎,就勢力來說,李振宇現在可干不過殷奇。」
「十三中……你說藍琰?那人陰險的很,不過他最近老往清澤跑,不知道是不是想拉攏清澤的頭兒。」
藍琰?我模模下巴,就那小子還敢當十三中老大,嘁,十三中果然沒人了。
「你知道清澤的頭兒是誰嗎?」
「我哪知道,那種重點學校的學生都喜歡玩陰的,別人明目張膽的當混混,他們都是背後操縱的。啊,對了,剛說到清澤,我想起被陳悅拍照的女生就是清澤的,還穿清澤的校服呢,這算不算是九中跟清澤宣戰了?」黃頭發說完還冷笑了下,似乎兩個學校真宣戰也不干他事的樣子。
「哼,那蠢女人。」紅色T恤鄙視的嘀咕了一句,然後狠狠抽了幾口煙便把煙頭扔地上,帶著泄憤般狠狠踩著轉了轉。
旁邊黑色背心的小混混早已經不吐了,正坐在地上打盹,黃頭發走過去把他拽了起來。「我說,你吐夠了沒有,快走啦,這里臭死了!」
「這醉鬼……」紅色T恤也過去扶住他,三人互相攙扶著,嘴里不干不淨的說著些閑言碎語,慢慢走遠。
是我……他們說的是我?!
時間、地點、連我穿的校服都說出來了,不是我還能是誰?!
我抓著牆角慢慢從陰影里走出來,這一個禮拜來所有的委屈和憤怒此刻聚結在胸口,壓得我快喘不過起來,而這些的突破口就在眼前,陳悅,你說我該拿什麼回報你呢?
我低著頭緊握拳頭站在那里,無法平息的怒氣簡直要將我焚燒殆盡,迎面幾個流里流氣的小癟三走了過來,看見站在路中間便忍不住搭訕︰「小妹妹,這麼晚了,一個人嗎?」
「對啊,一個人。」我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環視著他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這算不算上天給我帶來的小禮物?
「一個人這麼寂寞,不如跟哥哥們去玩玩。」帶著酒氣和廉價香煙的氣味噴在我的臉上,我惡毒的笑了。
「好啊。」
今晚我太寂寞,黑色果然不適合我,就讓我把這夜色染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