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老舊的樓道間燈火暗淡，透過窗戶灑下微薄的光暈，昏暗的小巷子里即使白天也少人出入，此刻卻從里面隱隱傳出痛苦的申吟聲，帶著詭異。
我厭惡的吐掉嘴里的血水，用衣袖在嘴角抹了兩把。
巷子里幾個小混混已經被揍得無還手之力，像灘爛泥一樣躺著，血糊在他們的臉上，艷麗的紅。
我俯視著他們，突然笑了，鄙夷的笑。
扔掉手里有點變型的水管，我吹著口哨輕快的從暗巷里晃出來。巷子口那里豎著一盞路燈，平時也沒見怎麼怎麼亮，但是這會兒我卻壞心眼的覺得剛才應該把它敲碎。
殷離雙手插口袋里靠燈柱站著，眼楮看著我，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心里想著我怎麼這麼倒霉，做好事沒人看見，干點壞事就這麼招人惦記？或者說我天生不是干壞事的料？不過他這會兒守這里干嘛？不會想發揚高尚精神讓我改邪歸正吧？
心里想著些彎彎繞繞，但是我腳下卻毫不遲疑的走了過去，到他面前的時候我還沒臉沒皮的問了句︰「帶了煙沒有？」
殷離听我這麼說，眉毛只往上挑了兩毫米就恢復了原狀，從褲子口袋里香煙火機全部奉上，似乎連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我接過，抽出一根叼嘴里，點上，動作流暢，仿佛一個老煙槍。其實我不好這一口，不過振宇和汪洋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來兩根，所以我想抽煙或許真的能讓我的心情平靜。
深深吸一口煙，慢慢吐出，看著煙霧繚繞，我覺得有點恍惚。
香煙的味道不算糟，淡淡的煙草香味，入口是乳白的煙霧，沿著我的咽喉進入身體，就像電影里靈魂回歸一樣，看得見卻模不著，絲絲縷縷，似乎我吸進的不僅僅是煙，而是我刻意回避的過去。
這樣算不算回歸到過去了？什麼跟過去拜拜，那都是扯蛋，現在的我不適合完全拋棄過去，拋棄了過去的我太累，或許我不願意開始所謂的嶄新生活。
這個世界本來就弱肉強食，甘願躲起來當個好人，到頭來不過是被當成弱者而已。
殷離從我手上把煙拿走，從里面抽出一根放嘴里，低頭就著我嘴里的煙點著。我眼楮閃了閃，他剛才的舉動終于讓我回魂。
「什麼時候開始的？」吸進，吐出，殷離說話了，語氣淡淡的，就像手里的煙。
「什麼什麼時候？」我突然覺得我這麼問特傻。
「抽煙。」殷離沒看我，倒是看著自己呼出的煙出神。
「早會了，誰不會躲著抽兩根？」我拿著煙在手里玩。
「以前沒見你抽。」
我聳聳肩說︰「不抽是因為沒需要。」
「現在有需要？」殷離偏頭壞笑著瞅我，眼神有夠邪惡。
「……我怎麼听著你這話有點怪怪的？」我不上當，沖他做了個鬼臉。心說這煙果真只能抽一口，抽多了完全感覺不到第一口時那種微妙的感覺，實在可惜。
殷離但笑不語，眼眸直勾勾的看著我，最要命的是他笑的時候眉眼輕輕上挑，嘴角也只向上小弧度的彎著，似笑非笑，卻有萬種風情，特別勾人。
我咽口水的聲音很大聲，估計殷離也听到了，眉眼里又增了幾分笑意，手指輕輕的撫上我的臉。
他用食指和中指夾著煙，無名指和小指彎曲著踫觸我，指側很細致的皮膚在我臉上輕輕滑動，煙頭的火光離我很近，近到我以為我感覺到了它的熱度。
殷離這種模法是很磨人的，我看著他的眼楮，心里亢奮著，或許我期待他做點什麼。
然後殷離低頭吻了我，這次他沒有在我的唇上多做流連，直接敲開我的嘴，帶著我不熟悉的侵略氣息闖入，淡淡的香煙味攪動著我的神經。
我慌了，想退開，他便用力抱住我，靈巧的舌在我口腔內席卷，似乎想剝奪我所有的呼吸。
這感覺很陌生，但是卻刺激，剛才打架的快感再度從我心底升起，沒錯，我此刻需要的就是這種感覺，暢快淋灕的快感。
殷離在我唇上重重吮吸了一下微微退開，夜色里他深藍色的眸子深邃得仿佛要把我活活吞下。
「我不喜歡你嘴里有血腥味。」他用架淤青的嘴角，語氣帶著責備。
我笑了，輕輕舌忝了舌忝唇︰「我覺得不錯啊，甜的。」
他眼神變了變，急切的又啃上了我的嘴，但是這一次就溫柔許多。
他還想繼續，可我不干了，直接掛他身上︰「別親了，我的腿都沒力氣站了。」
剛才跟他一陣亂啃還挺費體力，而且以他這種親法，我怕他真親出火來，到時我倒不知道該怎麼收場才好。
「我抱你。」殷離好笑的放開我，準備給我來個公主抱，我郁悶的拒絕，開玩笑，我才不要被人打橫抱起來，怎麼感覺像在抱尸體。
「我要你背我。」
「……真拿你沒辦法。」殷離沒好氣的在我頭上揉了一把，轉身蹲下，我歡呼著跳上他的背。
「我想去你家。」
殷離愣了下，壞笑著說︰「去了你可別後悔。」
「怎麼，你忍心虐待傷患嗎？」我掄起拳頭恐嚇他，殷離笑著沒接話。
他不說話我也沒了說話的興致，靜靜的趴在他的肩頭想事情。
陳悅那個女人我對她其實並不了解，就見過兩次。如果她因為喜歡白熙而遷怒于我，一般人最多也就找人威脅我而已，犯不著把我扒光了拍照。
仔細想來，剛才那小混混也只說看見我……好吧，姑且把那個穿清澤校服的受害者當成我好了，他只說看見我被拖進巷子里，可是我醒來的時候是在賓館，地點也不對。
而且那麼討厭我的人，怎麼可能會在完事後幫我清理干淨，臨走時還幫我把被子蓋得好好的？如果要羞辱我，就這麼把我丟那就好了，犯不著這麼做。
到底中間還發生了什麼？
殷離背著我走得很平穩，我幾乎感覺不到他在走路，倒像他站在一輛緩慢移動的車子上。大概一整天我的精神都太亢奮，現在突然變得平靜，整個人都放松了，眼皮便莫名其妙的開始打架。
就在我快睡著的時候，不知是誰的手機響了，豬八戒背媳婦的鈴聲遠遠傳來，很應景。我一下子來了精神，手捏著殷離的耳朵，嗲聲嗲氣的說︰「八戒，你怎麼走這麼慢，讓奴家好心急啊。」
殷離也很給力，立刻回頭朝我拋了個大大的媚眼︰「娘子，你親為夫一口，為夫就走得快了。」
「亞賣呆，八戒，你好死相哦。」我故作嬌羞狀。
「哈哈，娘子別心急，待為夫到家了好好疼你。」
路上涼風刮過，可憐路人甲乙丙丁皆已石化。
殷離背著我惡搞了一段後，很聰明的迅速閃人，直到躺在殷離家的沙發上，我們還在狂笑不已。
「哈哈，你沒看見剛才那幾個人的表情，笑死我了，哈哈，八戒，奴家……奴家……哈哈……笑得肚子痛……哈哈……」我笑得在沙發上打滾，殷離笑著搖頭，從洗手間里弄了塊濕毛巾，一把砸我臉上。
「行了，擦擦臉，瞧你臉髒的。」
我抓著毛巾胡亂擦了擦，不服氣的說︰「說誰臉髒呢，也不知道是誰剛才抱著這張臉啃了半天，現在嫌髒了？」
殷離認真的點頭︰「嗯，我現在真有點後悔。」
「喂，找抽啊？！」我用腳踢他。
殷離躲開，坐到我踢不到的地方正色道︰「行了，說吧，這回又有什麼事求我？」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我張了張嘴，眼珠子一轉假裝沒听明白。
殷離沒陪我裝傻，雙手環胸做拷問狀︰「少裝傻，你有事求我的時候就特別殷情，給點甜頭就讓我幫你，沒這麼便宜的事。」
我頓時蔫了下去。
「說吧，趁我現在心情不錯。」殷離放柔語氣，開始徐徐善誘。
我搖頭。
「真不說？」挑眉。
我爬過去鑽進殷離懷里，鼻子有點酸，原來我的一點點反常都逃不過他的眼楮，這麼了解我的人，除了振宇大概就是殷離了，明明跟他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卻好像當了很久的朋友了。
以前我受了氣可以找施楚，可以找施寧，可以找振宇，可以找汪洋，可是現在我能找誰？而且這種事我說不出口。
我說不口，說出來了不過是證明自己變懦弱了而已，我不想當一個被別人覺得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我也不要誰溫柔的模著我的頭說「別擔心，我會幫你搞定」，我怎麼可以變成那個樣子？！
或許陳悅點醒了我，我逃避的不僅僅是我的過去，我甚至覺得成為女生後大家似乎變得更寵我了，這讓我得意了，所以我覺得當個被保護者也不錯。
可是不是這樣的。
我錯了。
自己終歸還是要自己來保護。
失去力量的我，只會被人玩弄于鼓掌而已。
「怎麼了？」殷離被我弄得搞不清狀況了，不過很給面子的抱住了我。
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溫暖得讓我安心。
這個人脾氣不好，但是卻沒真正對我發過火，他總是高高在上，卻會遷就偶爾任性的我。記得我再見曉曉的時候，他說「我很好奇你在恐懼和憤怒過後還會怎麼樣」，他知道我在恐懼，和知道我因為恐懼而亂發脾氣，他什麼都知道。
「謝謝。」
謝謝你幫我看清了我的內心。
「嗯？」殷離沒反應過來。
「沒什麼。」
「……小恩，你在哭嗎？」
「神經病，我才不會哭。」我把頭埋得更深了。
「小恩。」
「嗯？」
「你相信我嗎？」
「嗯。」
「那你要一直相信我。」殷離輕輕的模著我的頭發，很舒服。
「嗯。」我笑了。
……
「小恩。」
「嗯？」我不耐煩的動了動，剛才我都快睡著了，好睏。
「你抱得太緊了。」
「哦。」我松了松手，繼續睡。
「……小恩。」
「又干嘛？」我火大的問，這家伙還讓不讓人睡了？！
「你的骨頭擱到我了。」
「忍著！」
我心滿意足縮在殷離懷里，在擔心受怕了一個禮拜後，第一次美美的睡著了，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