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里,徐牧雲雙手交叉的枕在腦後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耳麥中的音樂靜靜的在流淌,他慢慢的閉上了眼楮,記憶像是一段老舊的電影,在這個特別孤獨的時候悄悄放映起來。百度搜索讀看看
那段記憶發生在二十年前的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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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石頭城像是一塊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岩石,天氣干燥的嘴唇和頭發都要一起裂開。
在南京城莫愁湖,一個十六七歲學生模樣的女高中生抱著一個襁褓偷偷模模的竄進了稍微涼快一點的大橋下,這是一個廢棄的石橋,女學生左看看右看看,橋洞下沒有甚麼人,只有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歪斜在橋下的一角,女學生明顯松了一口大氣。
低頭小心翻開懷中襁褓,露出的是一個熟睡的嬰兒,年輕的女高中生怔怔的望著這個才生下來的小生命,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的落了下來,她想起了父母親朋,想起了同學,想起了他們萬一知道這個孩子下落後看自己的眼神,想起了那近在咫尺的大學夢,又想起了這些日子東躲西藏玩失蹤生孩子的無奈和艱辛,還有那讓自己恨得牙都快咬碎不負責任的男朋友,幾經猶豫,又幾次三番的無聲哭泣,高中模樣的女學生終于狠下心腸來,把襁褓中的男孩小心的放在涼快一點的石階上。
一步三回頭,可再遠的路也有到頭的時候,終于,這個拋起了自己意外得來的孩子的女高中生,捂著鼻子和嘴,發瘋的沖出了石橋下,沖進了烈日中,從此與這個本不應來到這世上的孽胎再不相見。
不知何時,涼風悠悠起來。殘陽如血,西邊的天空中,火燒雲變換無數,如同海市蜃樓一樣壯觀到讓人嘆為觀止。
石橋下一角,那個被女高中生忽視的乞丐睜開了眼楮,懶洋洋的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四下習慣性的尋覓了一二,一個紅色的襁褓映入眼簾,乞丐微微一怔下站了起來,走了過去,他想看看那個紅色包裹里是個甚麼東西,如果能有些吃的東西就最好了。
乞丐打開了襁褓,沒有食物,但這並沒有讓乞丐沮喪,反而讓他震驚了。襁褓中是個孩子,小臉蛋蒼白,睜著大大的眼楮,額頭上還有些痱子,可在這麼燥熱的天氣里卻不哭不鬧也不睡覺,一老一小干瞪著眼,互相對視著,最後齊齊的一笑,像是上天早早注定彼此的緣分,孩子笑的樣子像在哭,乞丐笑著笑著卻真的哭了起來。
乞丐有一個很虎的名字,徐相師,這個後來被徐牧雲喊了十幾年的老人,此時還只是一個剛過四十的中年人,蝸居在這個無名石橋下的徐相師此時正值人生最潦倒的時候,如果沒有徐牧雲的話,他會一直潦倒,直到習慣潦倒日子到不覺得潦倒的時候。
可是,正是這個時候,徐相師看到了有一雙純澈眼楮的徐牧雲,心頭驀然的浮起一股久違的悸動,很奇妙的感覺,徐相師覺得自己得讓這個被父母遺棄的可憐小家伙也能吃飽後去上學,于是從那時起,徐牧雲的爺爺徐相師洗干淨,開始帶著徐牧雲一起生活,歲月荏苒,徐相師帶著徐牧雲從石橋搬到了員工宿舍,又從員工宿舍搬進了小公寓,老少兩人沒有大富大貴,可也再也不必浪蕩如乞丐了。
這是徐牧雲十八歲的時候,當年四十出頭的老人已經被生活打磨的垂垂老矣,眼珠子都渾濁的像壞了的雞蛋,而這個故事是徐牧雲在爺爺臨終前終于鼓起勇氣問的,我有爸爸媽媽嗎?您是我的親爺爺嗎?那個時候徐相師回光返照,頭腦清晰,臉色紅潤,可听了徐牧雲的問話後還是一陣哈un過戶,隨後一貫說話不多的徐相師此時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大限,竟口齒伶俐的把這段塵封的一日簡簡單單的描述了出來。隨後似乎像是完成了一個艱難的任務一樣,含笑而終。
離這個故事被說出已經過了兩年了,徐牧雲也沒有辜負離世爺爺徐相師的願望,如願以償的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野,可徐牧雲卻喜歡回憶過去,因為心太孤獨了。
「我擦。」
一個突兀的高聲調穿透了耳機,打破了徐牧雲的回憶。
室友王磊其人正一臉痛苦的按著桌子拍手大叫道︰「我擦,你妹,你妹啊,坑爹,坑爹啊,狗娘養的德邦,不會玩你少送點人頭也行啊,哥已經連輸五把了。」說完王磊啪的一下合上了聯想筆記本,也懶得去關機了,隨手拿來一邊擺放著的康師傅就汩汩的一通亂灌,到底,隨後,痛快的吐出一口氣,然後靠在椅子上,若有所失。
天已經黑了,秋天的風早早的讓落葉堆滿了216寢室的窗台,不知為甚麼,看著窗外的天空,王磊突然感覺周圍的安靜甚麼時候也成了一種空虛,側頭望了望正靠在床上眯眼養神的哥們徐牧雲,不知為甚麼,王磊總覺得這個很開朗的哥們是個有故事的人,尤其是徐牧雲抽煙的時候,那憂郁到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眼神,哪怕在很多人中也能一眼看見,就像是一副精彩卻滄桑的古畫在你面前緩緩展開。
不知道想到甚麼,王磊突然眼楮一亮,這哥們似乎喜歡上了竺大班花,今天他好像去表白了,想到這,王磊興趣一下子起來了,猛地躥到徐牧雲床前一下子拔掉了徐牧雲的耳機,笑嘻嘻的問道︰「小雲啊,今天表白如何……」
「又回到最初的起點,記憶中你青澀的臉,我們終于來到這一天。無數回憶連接,今天男孩要赴女孩最後的約,好想再回到那些年的時光,誰與誰坐他又愛著她。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愛情,好想擁抱你,擁抱錯過的勇氣。曾經想征服世界,到最後才發現,這世界點點滴滴全部都是你。那些年錯過的……」
靜靜的,音樂從手機中流淌出來,听著音樂,王磊的話問道一半就卡住了。
「gaeover!」徐牧雲滿不在乎的笑道。
王磊呵呵一笑,一副過來人似得聳了聳肩道︰「其實不用你說,看你那唏噓的胡渣子,憂郁到令人蛋疼咪咪疼的滄桑眼神就知道啦,結果鐵定悲劇。哥剛剛也gaeover了,心情正不好,來,說出你的故事,也讓哥快樂一下,說不定听完後,感動之余哥還能大發慈悲安慰一下你脆弱的小心肝以盡基友之責。」
徐牧雲愣怔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他伸出手,攤開,手掌上是十塊錢。王磊愣了愣,不情不願的接過錢,嘴里不滿意的嘟囔著︰「靠,又讓哥帶飯。」
似乎心情一下子舒服了起來,徐牧雲攤開手同樣頗為無賴的道︰「把你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上,這種好事,讓你打個飯怎麼啦?」想了想,徐牧雲眼神突然凌厲起來,「記得找錢。」
「靠,哥是那種人嗎。」王磊脖子一揚,隨後似乎想到甚麼,又百無聊賴的坐了下來,抽了兩根利群,拋給徐牧雲一根。自己倒是先給自己點燃一根,吞雲吐霧起來,煙霧把王磊那張胖嘟嘟的肥臉掩蓋住了,很男人的味道,「說吧,看看你有沒有哥當初悲劇。」
掏出自己的打火機,一甩,火騰的跳了起來,靜靜的點燃,猛吸一口,緩緩從鼻腔中噴出。徐牧雲看著冉冉升起的白煙,笑了笑,不見笑聲。
……………………
故事發生在三個小時前,一個落葉滿地的秋天,很蕭索寒涼的季節。
夜里,秋風蕭索的一塌糊涂,風中似乎夾雜著寒冰,大學里昏黃的路燈下,徐牧雲正哆嗦著腳,此刻他正穿的很少很瀟灑,手里拎著兩個精美的禮品盒。不停的抖動,連帶著禮品盒也上下起伏,可面上徐牧雲卻奇奇怪怪的不時露出一絲由衷的微笑,似乎有甚麼能讓他心潮澎湃到死的美好正在前面等著他。突然,徐牧雲兜里一陣震動,隨後,丹尼爾的「bestofe"悠悠揚揚的蕩開在大學少人的林蔭小道上,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徐牧雲趕緊按下了接听鍵。
「大哥,不好意思啊,我現在有事來不了。你找我到底有甚麼事,電話里說不清楚嗎?」手機的另一頭傳來一陣軟軟綿綿酥酥糯糯的聲音,少女的聲音清的像才冒上來的泉水,不帶一絲雜垢。
盡管這個消息對等了快一個多鐘頭聲音的男人來說實在堪稱悲涼,不過徐牧雲的心里自打听到電話聲音的時候,便像注入了一股濃濃的蜂蜜,甜的化不開了,實在顧不了其他,「呵呵,其實也沒甚麼事的,嗯,就是想送你一些小禮物,這樣,你告訴我你在哪里,大哥去找你,好嗎?」
徐牧雲的聲音里和平時的慷慨高亢截然不同,透著三分的顫抖和七分醉人的溫柔,十分不易察覺,被男人竭力的掩蓋住了。
「哦,這樣啊,那你來六教吧,我正在看我們社團的比賽呢。」
徐牧雲夸張的跳了起來,手里的禮品盒差點沒被甩出去,不少送女朋友回宿舍的學長們看到,搖搖頭,會心的一笑,都是過來人啊,「收到,小妹等著我吧。」
十分鐘後,徐牧雲這個宅男第一次感覺自己也能如博爾特那樣虎,到六教這一公里路,那勁頭,簡直就是猛虎下山般驍勇。憑著胸膛著了火一樣的興奮之氣,徐牧雲感覺自己簡直是一口氣完成了千米沖刺的壯舉。
在心里,徐牧雲呵呵的想到,莫不是傳說中愛情的力量也降臨在自己的身上了。到了六教,徐牧雲又是一個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是那麼軟軟甜甜的,說這就下來了。又是三分鐘,一個嬌俏可愛的身影從六教中姍姍而出。
夜風不知何時輕柔了下來,樹葉似乎也忘記了搖動,可徐牧雲的心卻不知何時變成一頭小鹿,茫然不知所措的在胸膛亂撞著,以前豁達豪氣的笑容也僵硬了起來,徐牧雲突然想到,傳言班內班外都有很多人追她的,而自己,只是其中之一。
「小妹。」徐牧雲艱難的喊出這兩個字,小妹,這只是自己在qq上「強認」的,真的當著真人面才發現,那被自己打熟的兩個字喊出來卻如此艱澀,艱澀的幾乎讓自己的心都倏然停止了跳動。
「大哥。」竺萱軟軟的嬌兮兮的喊出這兩個字,徐牧雲原本高漲的心在听到這聲「大哥」後,不知為何卻突然一下子落了三千丈,低落了下來,徐牧雲面上又是僵硬的笑了笑。大哥,該死的兩個字啊。
「送給你的,不許不要哦。」徐牧雲極其紳士微笑著把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遞過去,女孩子沒有拒絕,依言接過,只不過看徐牧雲的眼神似乎黯淡了許多,這樣的討好她見過太多,原來他也是一樣啊。
「我們去上面看看你們社團的比賽吧,是甚麼比賽啊?」徐牧雲用很斯文的方式說道,不知為何,平時伶牙俐齒的自己此時卻四處在想話題,一肚子表白的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竺萱的神情寥寥,很有幾分突然間失去了興趣的模樣,看著手里的禮物,女孩嘴角淺淺的笑了笑,那雙清澈美麗的眼楮似乎徹底看透了某人,「沒甚麼,辯論賽而已,已經結束了。」。
「哦,」徐牧雲皺了一下眉,想著措辭,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在女孩淡漠的表情下,徐牧雲的那聲「大哥」的自稱硬是沒再喊出口,而竺萱似乎也失去了喊某人大哥的意思,只稍稍點點頭。此時,六教樓頂上傳來一陣比賽叫好的熱烈掌聲。那一陣掌聲似乎戳破了某個女孩子的謊言,竺萱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起來。
徐牧雲低頭走在前面,沒有問她為甚麼騙自己,權當真的曲終人散了吧。
竺萱和徐牧雲走在靜悄悄地小道上,小道兩邊是橙黃色的路燈和半落了葉的白樺樹,再遠處就是校外了,那是一段段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燈火闌珊。天上明月皎潔,秋夜中,一切浪漫的別無一絲暇漬。
一公里的路,徐牧雲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本來他是走在最前面的,可漸漸的他走到竺萱的後面,直到竺萱說我們聊聊吧。徐牧雲這才點頭快步跟上,齊頭並肩。可嘴里卻像長了青苔,被人絞住了舌頭,不知道說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