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上,路燈下,竺萱挎著自己的小包包停下了腳步.
她低著頭,漫漫的長發遮掩了女孩子秀美的神色,這時的徐牧雲卻好像等待被宣判的囚徒,他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他的是地獄還是飄在雲上的天堂。
本來一路上竺萱是始終沒有說話的,一個個路燈在徐牧雲的眼楮里被甩到身後,一步步的。
徐牧雲一直在計算著到女生宿舍的距離。女孩的影子投射在自己的腳下,可徐牧雲寧願放慢腳步也不想踩上那個美麗的影子,走在女孩背後的時候,徐牧雲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可笑,因為此時他竟在愚蠢的想,要是自己能和她就這樣一直走著,永遠卻真實的走著,似乎也不錯,盡管這樣的漫步是相對無言。但只要沒有盡頭,沒有gaeover。
漸漸的,徐牧雲緊張的心情完全靜下去了,也許是緊張到麻木了吧,也許是這颯然而過的秋風太過瀟灑,徐牧雲只想就這麼走走也好,時間和空間的法則在這里稍稍拐了一個彎,做了一個簡單而短暫的停頓,除了竺萱和她的影子,徐牧雲感覺不到這世上還有其他東西在動在呼吸,好像兩個人正走在一段叫做回憶的路上,它的長短已由不得當事人來操縱了,一切都被注定了,注定美好而短暫。
「呵呵……小妹。」徐牧雲忽然笑出聲了,因為他覺得盡管這樣很美,可如果一直不說話送她到女生宿舍樓下的話,傳出去一定會被人說二的,那以後在寢室還不被王磊那幫混蛋用語言作為武裝斗爭的武器人身攻擊到死?
竺萱慢慢抬起頭,看見徐牧雲靦腆的笑容,她也笑了,盡管聲音還是嗲嗲,卻透著一股成熟女性的知性,「其實……」竺萱說,「做同學挺好的。」
徐牧雲聞言呼吸一窒,抬起頭仰望星空。連他自己也很難相信此時他居然可以冷靜下來看看今夜天上的北極星有多明亮,可惜雲太多,多的自己看不透,這不是個好兆頭,卻是徐牧雲早已經想到的最大的可能,畢竟像自己一樣追她的人很多,失敗了也很正常,不是嗎?于是,徐牧雲點點頭︰「我明白的。」
「抱歉。」
「不要說抱歉甚麼話啦,這種東西都是你情我願的,誰也不能勉強誰的。」徐牧雲這一刻突然覺得哪怕被拒絕了也沒關系,今天失敗了,自己也許會遺憾,卻絕不會後悔,畢竟,踏出最豪邁的一步了嘛。
「其實我……」
「我說吧。」徐牧雲突然膽大起來,是那種連命都壓上去的賭徒特有的大膽,他直視女孩的眼楮,這一刻,剛才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男人絲毫不感到緊張。
有人說女人在戀愛前是理智的,戀愛後才會瘋狂,男人正好相反,沖動會讓他做出事後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舉動,譬如徐牧雲,誰也想不到在表白之前,他想的竟是萬一自己被拒絕了,是該說一段浪漫多情的訣別話呢還是流著淚深情而痛苦的看著對方,希望對方憐憫而答應。讀看看址
每個人的心都不是輕易被看透,每個計劃也不可能完美無缺的,少年和爺爺的相依為命並沒有給徐牧雲在愛情的道路上加分,初戀即使到了大學依舊是初戀。
「開學班級里第一次自我介紹前,從那時,我就注意到你了……」徐牧雲說,「那天你似乎很高興,也許是剛剛開學的緣故吧,很興奮的和同座的女孩聊天,然後後座有人喊你,你猛然一回過頭,大笑,平時很靦腆的你當時笑的很大聲,很……讓人著迷。」
竺萱緩緩低下頭,不敢去看徐牧雲的眼楮,她用腳尖蹭了蹭地上瓷磚與瓷磚間的縫隙,不時的斜眼再撇一下遠處的燈火,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很孤獨,這份孤獨不是眼前不成熟的男人不成熟的表白所能填補的,在幼兒園時她是園花,後來到了小學她成了小校花,在親戚長輩的褒揚下,不出所料她成功的考上了大學,並且成功了成為公認的大學校花。徐牧雲的話還沒有說完,不過竺萱完全可以預料到他接下來說的話,甚至可以的話,她完全可以替他說,而且極富有詩意,深情並茂十足,為甚麼網上言辭犀利猶如一個漂泊江湖俠客的「大哥」,見面也只是想談戀愛呢,難道男女之間真的沒有知己嗎?竺萱感到自己好累,累的實在不想听下去,可是良好的家教只能讓她心不在焉的等待徐牧雲真的假的告白,僅此而已。
「其實我本來只是想和你做朋友的,」徐牧雲輕聲說,「我家境曾經很差,很差很差的那種,估模著再差一點就可以睡大街了,按說如此差的家境應該鍛煉出來一個鋼鐵一樣的孩子,可我有一個寵愛自己的爺爺,日子又一天比一天好,實在沒甚麼能讓我大哭大悲後成為高大男子漢的事。見了你之後,不知道為甚麼,我腦子就有些亂了。所以,其實,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的……不過,反正也好了。」
竺萱扭過頭,她的心中似乎砰然被甚麼撞擊了一下,一瞬間超過自己預想般的顫抖,這仿佛是一本言情小說,而自己就是女主角,一個貧窮卻心地善良傾慕自己的男主角,按通常的結局,自己應該會被他感動,然後撲入他的懷抱,最後經歷自己父母一番責難後走到一起,抑或男孩表達出了超高的商業天賦,最後大結局不出所料的大圓滿。可現實是,看著徐牧雲微笑帶著些許自卑著的臉,仿佛在哭的眼楮,她卻實在無力按照「劇本」順理成章的愛上他。
「對不起……」竺萱只有用這三個字來結束內心不平常的波動。徐牧雲豁達的笑了笑,那張比實際年齡還要滄桑的臉上掠過一絲真正的苦笑。曾經有人說,錯過的就去祝福,好好把握現在,可如果現在拒絕你的話呢?徐牧雲搖搖頭︰「我真想說讓你等我十年,那時我會風風光光的開著邁巴赫,身後跟著看不到頭的加長幻影的車隊去見你,見你父母,見你的親戚朋友,讓你在你的閨蜜羨慕到吃味的祝福聲中披上潔白的婚紗。可是,現實……」
「還是算了吧。」竺萱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試圖去照亮那個qq上風談無忌幽默的「大哥」,她明白,即使她今天因為同情憐憫感動答應了他,不久他們還是會分開的,現在的徐牧雲,沒有一顆堅強的心,一個不堅強的男人,再愛自己可又用甚麼去養活保護自己呢,說起來,女孩子總是要比男孩子更早成熟的。
「這樣啊……」徐牧雲又一次直視女孩子的眼楮,深深看過去,似乎是想永遠的記住這個容顏,這個曾經回眸一笑讓自己心難自制的眼神。最後,徐牧雲略帶無奈又像是為自己做辯解的說︰「其實,我平時不是這樣的。」
夜,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窗外,雨打落葉。雨下得疏狂,落葉蟄伏的徹底。
寢室內,煙氣漸漸消散。
簡單的故事簡單的結局,說完後,徐牧雲就這麼怔怔地透過越來越淡的煙霧看著窗外雨打落葉,伊人已經不在那里了,也許有一天她甚至會走出自己的記憶。
徐牧雲彈掉手上的煙頭,看著它在空中劃出一道並不完美的拋物線,遠遠的三分命中王磊的茶杯里,徐牧雲心中一跳,做賊心虛的看了一眼王磊,卻發現王磊听完自己的悲劇後,正夾著一個香煙頭也在發愣,不知道想起了甚麼,眼神徐牧雲很熟悉,那種東西叫落寞。
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大學的愛情像是一個身不由己的游戲,一個一捅就破的七彩肥皂泡,捅破他的人也許是對方,也許是現實,也許就是自己,勝利者總是寥寥無幾。
王磊忽然扔掉了沒有煙絲的煙頭,站了起來,這個胖子眼神中閃爍著要命的堅定,「我們不應該再墮落了,我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們的愛情依舊魅力無窮,我們……」
「那就先把你筆記本里那些讓人欲罷不能的游戲和愛情動作片刪掉吧,再和你那些基友揮揮斷了王三石同學慷慨激昂的豪言壯志,很現實的調侃。王磊苦笑,猶豫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算了,還是等畢業吧,反正也不遠啦,很快的。」猶豫了一會兒,王磊拍了拍徐牧雲的肩膀,難得深沉的道︰「其實失戀沒甚麼的,你只是太寂寞了,要不,也來英雄聯盟?正義的德瑪西亞歡迎你。」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這也叫失戀?對了,你有沒有傘?」徐牧雲說著說著突然翻身起來問道。
「廢話。問這個干嘛?」
「竺萱沒帶傘。」
「她不是回寢室了嗎?」
「中途我們分開了,她又回六教看比賽了。」
「你不會還想去送雨傘吧?」王磊吃驚的看著徐牧雲。
「是不是很賤?呵呵,怎麼說呢,相愛中的人總有一個有點賤的,哥們這次比較悲涼,栽了,還沒相愛就賤起來了。」
徐牧雲從容的笑笑,又點起了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很有味道,其實他一直是一個很有味道很思想的男人,只是在那個女孩面前,內涵全被緊張抽走了。也許因為太愛了太在乎了吧,抑或是正如王磊說的太寂寞了,只是想要找個人擁抱。
旁觀者的王磊是清醒著的,不過此刻他也忽然有一種徹頭徹尾的無力感,他覺得這小子簡直有點瘋了,可是不知道為甚麼他還是把自己的傘丟給了他,「滾。以後別說我是你基友。」
徐牧雲拿著傘出了寢室,然後沖出了樓道,沖進了外面的大雨中,連串的雨水好像無數的長鞭打在那只在大學小道上孤獨跳躍的雨傘上。
徐牧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中,也消失在王磊的眼中。王磊皺著眉毛看了看越發陰沉的天空,鉛雲濃厚的似乎要壓到地面,電蛇不時的在墨雲中穿梭而過,偶露鱗牙,極盡猙獰與輝煌,山雨欲來啊。深深的,王磊嘆了口氣,「竺萱真他娘的瞎了眼,很有愛的一哥們啊……」
六教樓下。
竺萱傻傻的站在門口,周圍有不少獻殷勤的男生上來調笑著要送竺大美女回宿舍,竺萱都含笑拒絕了,接人待物恰到好處,讓人無從拒絕。她就這麼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六教的樓道口,風雨吹的她渾身冷颼颼的,她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還要傻傻的站在這里,是在等甚麼嗎?
驀然中,竺萱的腦中跳出來一個身影,然後是一個男人緊張到說出話來的好笑局促的眼神,真傻。
手機鈴聲悄然響起,「再愛我一次」,打開手機,竺萱微微苦笑,原來是手機訂閱的新聞,隨意的掃一掃,竺萱就關了手機,無聊的新聞——「火星沖日。」
「轟隆!」
天空中一道巨型的雷電炸開,那一道雷電劈開了層層嶂嶂的鉛雲,劈開一切的霧靄與阻礙,似乎燃起了無窮的火燒雲,將天與地也連接在一起溶化。隱約間,竺萱看見了隱藏在烏雲背後的星和月,兩廂存托下是那般的皎潔和神秘,就像烏雲把星月特意藏起來當作不忍示人的寶貝。
不知為何,竺萱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這一幕天地奇景的。
雨越下越大,夜幕中,風雨里,六教樓道外再不見一個身影。竺萱忽然有一種錯覺襲上心頭,自己心里要等的那個笨蛋似乎永遠也不會再走回她身邊了,其實,她對他也是很有好感的。只是,少女的心往往連她自己也弄不清的。
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剩下的也許只是在前往六教的小路上,一只被風雨吹的略顯飄零的雨傘。至于持傘的人,卻早已經隨著那道貫穿天地讓竺萱震撼的閃電破空而去了。
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小人物的愛情注定成為某人可笑可憐又可戀的回憶,一個國士縱橫鐵血橫流的大時代卻在不期然中,緩緩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