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變故（五）
果然如建成所料，那院中的男女听了他的話，一個個面面相覷。
「這位小輩，你知道什麼？就來我家大放厥詞，實話告訴你們吧！張鐵山為人沒有出息，我家海珍不想和他過了，張鐵山！我家閨女也給你生養了兩個孩子，還帶大了一個孩子，你也不虧了，想明白點吧！」海珍娘見自己的娘家人都在，自然是有恃無恐，不把張鐵山弟兄放在眼里。
「什麼？你說什麼？海珍和我早已是一條心，哪能說變就變，你騙人！」張鐵山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一听這話，立刻兩眼變得通紅，額上的青筋直冒，神色猙獰的大聲叫起想沖過來問個究竟，旁邊早有安海珍娘舅家的幾名大漢，伸手把他死死攔下，這幾個人眼楮一翻，大聲的喝罵著︰「想打架啊？你可別不知好歹，要不是見你可憐，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這時候一旁的女人們也七嘴八舌的開了口︰「你們還是走吧！現在這婚姻沒有強買強賣的，兩個人不合適，就分開，總比一輩子打鬧不和強，想開點吧！」「就是的，那里有你們這樣的人，不好好的善待我們海珍，非逼著她走到這一步！」「認命吧！強扭的瓜不甜！」
真是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些女人尖聲的叫喊，讓建成和張鐵山都有些透不過氣來。
建成見事已如此，不可挽回，只得說道︰「那讓海珍嫂子出來我們見一面，鐵山只問她一句話，要是海珍嫂子不願跟我們回去，我們立馬就走。」
「見什麼見？你們要是好好地待海珍，她能一聲不響的跑回來？現在既然已經兩清了，還見什麼見？你們快走吧！以後了我們安家沒有你們這樣的親戚。」海珍娘蠻橫不講理的說道。
建成和鐵山都活了三十多歲了，見過蠻橫的，見過不說理的，可卻沒有見過這樣顛倒黑白的人，遭到這樣的栽贓陷害，兩個人一下子氣結了。「你騙人！是你家拍電報讓海珍回來的，我們夫妻沒有鬧矛盾，你栽贓陷害！」平時木訥的張鐵山關鍵時候竟然也超常發揮了。
「你們，都愣著干什麼？還不把這兩個來鬧事的人打出去，告訴你們兩個，今後最好別登我家門邊，我們家可不是阿貓阿狗什麼人想來就來，想鬧就鬧的，要不听勸告，就見你們一次打一次！」海珍娘見親戚們在一旁竊竊私語，自己這邊的氣勢有點低落，立即大聲的叫嚷著。
「這世界上還有王法嗎？你等著，我要告你們！」張鐵山的怒火如同火山樣爆發了。
「去吧！我們等著呢？我家大姑爺在法院中可有的是熟人！政府也不許強買賣的婚姻！」海珍娘也不甘示弱，還恐嚇著。
旁邊的大漢手腳並用的把他們倆趕出門，最後還示威般的對他們各踹了幾腳，然後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建成無奈地扶起鐵山，這個鐵打般的漢子，一下子仿佛蒼老了許多，既然打不過人家，他們又毫無道理可言，留在這里也沒有什麼益處，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是回去後再計較。
兩個人只好無功而返。張鐵山回去後立刻到鄉政府去告狀，可被告知他結婚時沒有登記，婚姻不受法律保護，這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這個鐵打的漢子在也禁不住打擊，得了一場大病。
鐵山娘在這時卻堅強起來，成了一家的頂梁柱，鐵山爹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病情又開始時有發作。鐵山娘沒有辦法，這個家已經實在不像個家了，走的走，病的病，剩下一班老弱殘兵，她找到了自己的五妯娌常大仙，希望做場法事來解決家里的災難。
常大仙點燃一炷香之後，閉著眼楮跪在蒲團上，嘴里念念有詞的禱告了一番。然後猛然起身，睜著一雙白多黑少的盲瞳，無可奈何的說道︰「三嫂子，不是我不跟你看，自因為都是自家人，你家發生的這些事都是天意，我也管不了。要不這麼著吧，你抽個簽，讓你五弟給佔卜一下？」
鐵山娘一听這話傻了眼，自己家的事難道就沒了轉機？可听常大仙後面的話，心里一動，邊說道︰「那樣也好，今年我們家算是走了狗屎運，讓五弟給看看，這個日子可什麼時候才算是到頭？」
半盲人張榮江听了這話，拿出一桶卦簽，先淨手清心，兩只手高高的舉起，輕輕的連搖了數搖，嘴里也念念有詞的禱告一番︰「天地合得，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其吉凶。皇天無私，惟得是福，茲以某年月日時，某鄉籍，某姓名，上啟天地、父母、太上老君、二十八星宿、四時、五行、六甲等諸神，為某事心有所願，意有所疑，沉吟猶豫，請為決之，吉當吉言，凶當凶言，得失是非，惟卦為準！」接著他有虔誠的把卦桶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低下頭。
等那卦桶慢慢落到張榮江的胸前，鐵山娘知道現在能抽簽了，她也閉上眼楮心里不住勁的禱告︰「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法力無邊的如來佛祖，各路神仙，老天爺啊！都保佑自己家里平平安安的，走了的能回來，病了的快點好，我老婆子沒有過分的要求，只要能回到鐵山媳婦走以前的樣子，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也知道這個要求不太好辦！老天爺啊！你就可憐可憐我們窮人吧！一定保著我抽支好簽，一定要保佑我啊！」禱告完畢，她仔細的看了看那滿滿的一桶簽子，好像的每一根全是關系到自己全家的生死存亡。她茫然了，不知抽哪一根才能讓自己稱心如意。
「別猶豫了，三嫂子，凡事講個緣字，你就隨便抽一支吧！」半盲人張榮江開口說道，可這些話听在鐵山娘耳朵里如同醍醐灌頂，指點迷津。
她又趕緊對著屋中間神像拜了拜，默念幾聲求神保佑，就索性閉上眼楮，從卦桶里模出來一支，用手抖抖索索的把它交到了張榮江手里。張榮江在這一帶名氣也很響，只不過有妻子的大名壓著，這才落了個「張半仙」的名號。
這張半仙接過卦簽，用手模了模，接著臉上露出沉重遲疑之色。鐵山娘一看這情景，心中暗道恐怕是不好的事，就說道︰「五弟，有什麼你就說什麼，也不用藏著瞞著，我家的事你也知道，反正是整個一個爛包，還能壞到哪里去？」
張榮江開口說道︰「三嫂子，你也先別急，你要是覺得這卦說的不對，你就當是說著玩的。既然沒有外人，我可就照實說了，你抽的這根簽，是個下下簽，叫做水底撈月。什麼叫做水底撈月，這個可有些講究，你听我細說︰一輪明月在水中，只見影子不見蹤，愚夫當時下去取，模來模去一場空。水底明月不可撈，佔著逢之運不高，交易出行難獲利，走失行人無音耗。唉！真是求名名不遂，問病病沒愈，婚姻不能成，合伙都不利。萬事難成之象也！」說完長嘆了一口氣。
鐵山娘听後也是一呆，雖然她有心理準備，可等張半仙把話說完，她還是心慌意亂起來，「五弟，這可是怎麼辦才好？你佷子媳婦下落不明，你佷子又病了一場，你三哥這些日子我看著也不大對勁，原來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說我這該怎麼辦才好？」說完落下淚來。
張半仙勸了幾句，常大仙可是沉下了臉說，「這可是在仙家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鐵山娘也立即感受到了常大仙的不悅，立即收住了淚水。掏出卦金就想往外走，張榮江死活攔住，最後又收拾了一些餅干、點心讓三嫂子帶走，給家里幾個孩子解解饞。
鐵山娘難為情的說︰「老是讓你們惦記著，都不好意思了！」常大仙爽快的說︰「拿走吧！我家不缺這些，叫孩子們都嘗嘗，吃完了再過來拿。」
張榮江把嫂子送到門外，再三的叮囑道︰「剛才那卦簽的事，你也別和我三哥說，這也不全準，得看緣分，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可有事的時候，你就過來，大家也好有個商量！」
鐵山娘的淚水又一下子涌了出來，這張榮江從小就性格敦厚，很得人心。自己在難處的時候，能听到這樣的話，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一家老少整個冬天都是在漫長的煎熬中度過的，三個孩子原先還只是哭，當他們懂得了媽媽扔下他們，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他們都逐漸的堅強懂事，張義剛在父親病倒的階段，開始幫爺爺做一些活，而且很快的就做的有模有樣，可眼神中多了一份仇恨和茫然。
第二年春天，張鐵山又一再和媒人去丈人家討個說法，可那時丈人家已經是人去屋空，海珍的小妹海娟已經出嫁，爹娘去跟著住了。至于在什麼地方，別人卻不提及。最後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張鐵山最後一次尋妻回來後，就對外界宣稱是，安海珍在老家出車禍意外死了！
這件事情發生後，真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張鐵山的父親，忽然舊疾加重，一年後與世長辭。
那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呢？鐵山娘喃喃的說道，淚水又一次的模糊了那雙老眼，張依曾听了女乃女乃講的前因後果，對這個女人有說不出是怨恨還是同情。這都已經到了什麼年代，難道女人還只是被買賣的對象，只是一個逆來順受的犧牲品？還是自己的母親變了心？與此同時，她對那從未謀面的外公和外婆，從內心中充滿了憎惡和憤怒，你的女兒就應該是你的搖錢樹，可她也有自己的家人和孩子，為什麼要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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