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听到這段故事的時候,它成為了我今生崇拜的傳奇。
盡管我不喜歡霍光,但他虛谷般的智謀,真的讓人嘆服。
我追問給我講這個故事的人,後來怎麼樣。
他說,其實,霍光手里拿的才是偽造的詔書。
我說,你們怎麼知道的?
他們說,旦回到燕國一個月後,才得到消息,魯,趙,齊三國根本就沒有去長安。
我反復的思考著,禁不住笑了起來。
是啊,帝王駕崩,新帝登基,這是多麼危險的時刻,帝國大廈的生命,猶如又一次新生,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會導致傾塌。
霍光又怎麼可能對任何一個諸侯王信任到那種程度,以至于讓他在帝國如此虛弱的時刻接近幼主呢。
我大聲的笑了起來。
而給我講這個故事的人,卻表情凝重。
他說,這件事情,導致了非常嚴重的後果。
那就是,燕王旦對霍光徹骨的仇恨。
因此,在當我戍邊歸來時,面對那位假扮衛太子的仁兄,我幾乎不必看他的右臂,就已經判斷出,他必然是旦派來的。
除了這個瘋子,怕是沒有人會那麼痛恨未央宮。
旦是瘋子,這是我對他的概括。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從我們身邊不斷出現的他的死士可以看出,他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生活的全部動力和重心,就是搬倒霍光,殺掉劉弗陵,劫奪屬于他們的一切。
我不想過多的回憶我的政治生涯,那並不是我最珍惜的一切。
如果說,有什麼讓我沒齒難忘,恐怕,那便是現在我身邊的這個女人。
她叫紅綃。
認識她,是在凜冽多難的歲月里。
她那樣風情的立在霍光身邊,讓我險些以為她是霍光的女人。
戍邊歸來後,我時常到倚翠樓喝酒,才慢慢知道,霍光的女人另有其人,而她是倚翠樓的新老板娘。
紅綃顯然不是她的本名,然而,至今她都沒有告訴我,她到底叫什麼。
我知道,那是段她不想提起的往事,索性也就從不去問她。
不過,在一次大事過後,她還是向我講述了一些零星的往事。
我還是先來講講那次大事吧。
那時候,我和她已經基本熟悉了。只不過,沒有現在這樣親密。
那天,我下了朝,約了一些朋友,去到倚翠樓二樓。
我從沒上過它的三樓,因為,紅綃曾告訴我,那是嫖ji的地方。我不是嫖客,我一直都那樣告訴自己,並以行動證實給他們看。
我只在二樓,看看歌舞。
不過,也是揮金如土的。
那天,氣氛異常的好。
我喝了不少酒,不過還沒有醉,我的酒量,是在軍中鍛煉出來的。
那時候,我們喝酒是就著外賽的北風和沙粒。粗狂的令人寒心。
我坐在前排的位子上,那位子,我已經可以坐上去了,此時,我已經是上林苑的護苑將軍,誰都要給我些面子。
就在歌舞達到高潮的時候,幾個人竟然圍住紅綃。
紅綃雖然年紀不小,但樣貌的確非常不錯,仍舊是三十幾歲風韻正盛的樣子。
我抬頭望了過去。
其中一個男人,顯然是喝的太多了。
他的手,不停的在紅綃身上摩挲著,旁邊的人,笑的前仰後合。
紅綃笑著推他,卻怎麼也走不出他們的包圍圈。
那天,霍光還沒有來。
後來,我听見了他們高聲的調笑。
男人將紅綃身上的紗羅扯去,大聲的叫著。
然後,俯身在她耳畔不知小聲說了什麼。
接著,我看見紅綃的臉色變了。
她粉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讓我都震撼的殺氣。
我確信,那是殺氣。
不一會,她笑著,挽起了男人的手臂,直接上了三樓。
我覺得有些驚訝,她是老板,卻從不接客。
今天,是怎麼了。
必然,是男人說了什麼。
我有些好奇,竟起身跟了過去。
現在想來,其實對她的愛,早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便已經開始了。
她曾經為了我,向霍光求過情,那是我漂泊歲月里,最真摯的一次援手,盡管沒有成功,但我永遠記得她遺憾的眼神。
我跟過去,卻在三樓迷了路。
確切的說,是被迎面而來的女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她們身上的胭脂香氣讓我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仿佛飛了許久的蜜蜂,終于找到了可以棲息的花叢。
那來自本能深處的驛動,讓我發覺,多年來的征戰,並沒有耗盡我的青春,盡管過了不惑之年,但我仍舊是個渴望慰藉的男人。
那遲來的躁動,竟如此洶涌。
我有些頭暈,推開身前的軀體們,奪路而逃。
然而,就在我差點迷失方向時,回廊盡頭緊閉的一扇門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不管那麼多,一把推開了房門。
紅綃,我看到的真的是她。
她正端坐在那里,用一種我無法想象的姿態,手里拿著一只金簪。
簪子上,有不斷滴落的血跡。
對面的男子,掙扎著要起身,他捂住脖子,朝我無助的揮動著手臂。
我以最快的速度反手將門關上。
紅綃回過身來,喘著氣,用悲哀的眼楮望著我。
我第一次看見她的身體,豐滿而美好,猶如我臥在塞外的風沙里不斷想象的那般,屬于成年女人的,熟透了的美麗。
男子朝我爬了過來。
「我是都……水長……」
紅綃忽然死命的看著我,然後,沖過去,再次舉起了手里的金簪。
我看見,她對準了那人的胸口。
我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推開。
另一只手,從胯下抽出鋼刀,手起刀落。
那人徹底的停止了呼吸。
紅綃沒有尖叫,她只是喘著氣,驚訝的望著我。
我俯身,在男人身上擦拭著我的鋼刀。
那是我在戰場上慣用的姿勢。
我沒有說話,轉身出去。
不多時,我叫來了兩名侍衛,命他們將男人的尸體放入我停在樓下的車輦上。
為了防止血液滲出,我將屋子里能找的到的被褥都圍在了他的身上。
我們從後門出去,確信誰也沒有發現,然後,消失在了長安城的夜色之中。
當我再次出現在倚翠樓,已經是一個月以後。
紅綃親自端來了茶盞,然後俯身在我耳畔說了聲,跟我來。
我跟在她的身後,來到了三樓,還是那間回廊盡頭的屋子。
此時,這里已經沒有了血跡,一切光亮如新。
我站的位置,就是那人死的時候,躺著的地面。
她的頭上,還戴著那枚金簪,發著幽暗的光。
她緩緩轉過身來,覷著雙目問我。
「怎麼,你不習慣嗎?」。
我的目光沿著她的臉一路向下。
雖然年過三十,卻依舊光華的臉龐,那顆朱砂痣,縴細的脖頸,突起的鎖骨,豐滿的胸部和楊柳般的腰肢。
我緩緩收回目光。
淡淡的笑了。
「我是枕著死尸睡覺的人,沒有什麼會讓我覺得不習慣。」
她展顏笑了。
飽滿的雙唇,仿佛鮮潤的花瓣。
不多時,我便嘗到了它的味道。
芬芳的,好似香甜的蜜汁。遠比我在塞外的風沙里想象的要激情和美妙。
紅綃,就像一段紅色的絲綢,或者紅色的花瓣,甚至是紅色的炙熱的燭淚。總之,一切紅色的,甜蜜與苦澀兼伴的神秘感受,都可以形容她。
她的身體是極好的,足以和我抗衡。
我不必擔心太魯莽而弄傷了她。這讓我嘗試到了淋灕暢快的感覺,似乎在人類所能達到的最高峰盤旋。我感激上蒼,創造了這樣如火焰般的女子。
我甚至覺得,如果女人可以做將軍的話,紅綃,定然會是第一個。
後來,她毫不掩藏的告訴我。
她是因為不能生育而被婆家趕出來的,曾經她的丈夫是個有名的富商。
我點點頭,卻沒興趣知道更多。
那些,都和我無關。
她再次看住我,問我。
「你不介意嗎?」。
我搖了搖頭。
「我是枕著死尸睡覺的人,沒有什麼事情值得我去介意。」
她滿意的笑了,帶著那麼點自負的,甚至有些調皮的笑了。
她問我,想不想知道那晚男人跟他說了什麼,讓她憤怒到殺了他。
我搖了搖頭。
不過,如果她願意說,我也不介意听一听。
她似乎並不在乎我的神情,只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原來,那個男人是他丈夫的同鄉,曾經到他們家里吃過酒。
那個時候,他就央求他丈夫將紅綃送給他做侍妾。可最後,她丈夫以絕交的姿態,將他趕了出去。
我饒有興致的听著,卻覺得,這小子還算有點骨氣。
後來的事情,我也猜得出。
那小子痴迷在紅綃身邊,竟將自己的妻子棄之不顧。
我笑著,紅綃的確有那樣的能力,讓任何的男人耗盡所有的精力。
結果他的母親和正妻聯合起來,趁他外出經商的空當,將紅綃趕出家門。
後來,他**以死相逼,他實在無奈,答應母親割舍紅綃,卻毅然決然的將家產折了一半,交給紅綃,讓她遠走高飛,自謀生路。
紅綃對他除了愛戀,更是感恩戴德。
我頓時明白,或許她的丈夫死在了那男人的手上。
紅綃沉默而冷定的眼神告訴我,我又一次猜對了。
紅綃的丈夫因生意的關系與那男人踫面,那男人仗著自己是個官員,掌管水利,便利用職權陷害了紅綃的丈夫,最終導致,他被下獄,毒打致死。
我驚訝于紅綃的果敢,連殺人都不眨一下眼楮。那支金簪,至今仍戴在她的頭上,我們,仍舊在那間屋子里纏綿。
後來,我時常說她是羅剎在世。
她也笑著說,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何必互相嘲笑。
是啊,她也是枕著死人睡覺的人。我們從不介意什麼。因為,沒有什麼能讓我們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