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七卷 《風入松》離歌 杜懷仲(一)

作者 ︰ 伏弓

我出生在魯國。

齊魯大地,用博大而寬厚的胸膛孕育了無數文人墨客。

最讓人膜拜的,就是孔丘。

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我自由的成長。

最終,成為了一位雲游四方的畫師。

年輕時候的日子,是拮據的。

然而,狂放的心,卻從沒有停止過幻想。

在我剛滿十五歲的時候,便帶著不多的行李,離開了養育我的魯國。

因為,我的父母死在那一年的大雪里。

我漫無目的的漂泊,先後去了齊國,趙國,燕國……我幾乎是在用腳步,丈量著大漢朝的版圖。

然而,最讓我難以忘懷的,卻是玉門關以外的景色。

那些放大了的山脈和河流,用常人難以想象的猙獰豪邁宣泄著最雄渾的霸氣,那些蒼涼的綠色,讓人看在眼里,便揮之不去。

我沉浸在這漫天遍野的雄性景象里,發現了純粹的陽剛之美。

那是令人動容的震撼力。

沿著張騫出使的路線,我游歷在最澎湃的山川之間,忘乎所以,熱淚盈眶。

在這些年少的浪跡中,我的畫藝飛速精進起來。

從各種地方藝術中吸取養分,成為了我人生的第一筆財富。

在我二十五歲那年,完成了肆意悠游的日子,回到魯國。

因為,我听說,魯王劉慶忌要為自己開鑿陵墓,需要一批畫匠。

那個時候,雖然我還只能算是個匠人。

為魯王開鑿陵墓是件頗費周折的大事。

許多人拿著圖紙走來走去,選來選去。

最終,在曲阜亭山附近開始動工。這是場聲勢浩大的工程。

在三個月後,我和其他幾位匠人,被帶到了墓室內。

進入甬道開始,就有火把分列在兩邊,如果沒有這些火光,我猜這里該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我第一次為陵墓作畫。

我在盤算著,會不會如別人傳言的那般在竣工的當天便被處死。

但是,我必須搏一次,只有這樣我才能得到飛黃騰達的機會。

要知道,畫師要想出人頭地,比將軍和政客還要有難度。

漂泊了十年,我必須要為下半生做好充分的儲備。

盡管我不是個深謀遠慮的人。

在游歷的途中,我見過不少奇特的民俗和壯觀的自然景象,這些都被我安排到畫像磚之中。

然而,卻被督造駁了回來。

我們只被允許畫一些司空見慣的宮廷生活,不可以有任何的想象和創造。

起初我很沮喪。

不過後來,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幾個月後,當我們見到了外面的太陽,我和幾個畫師一起歡呼新生的時候。我被魯王宮里的人,單獨帶走了。

魯王是個年過五旬的老者,我很笨拙的向他行禮。

當我抬起頭時,竟然發現他的案頭,擺放著我的那些被否定的畫稿。

他面帶微笑,很和藹的看著我。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那麼熱忱的和我談論起那些畫稿來。

他先問我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我說是。

他又問我是否接觸過不少游俠,我說是。

他顯得非常高興,眼楮里神采奕奕。

他承認自己非常喜歡四海為家的浪子,如果,我願意停留,他很想為我提供機會。

我是那麼感恩戴德的向他匍匐,那個時候,我最需要的,就是一張溫暖的榻,和一個寬容的懷抱。

就這樣,我留在了魯王宮。

經常和劉慶忌呆在一起。

漸漸地,我發現他是個非常鐘愛游俠的諸侯王。原來,這一切都和一個叫劉勁宗的人有關,但是,具體的,我不是十分清楚。

在得到了豐厚的俸祿後,我開始進一步研究繪畫,漸漸的,我模索出了一套完整的布帛繪畫技術,並在魯國的貴族之間流行起來。

我的帛畫,要比戰國帛畫更為艷麗和炫目,線條更加生動流暢,因為不斷的行走和采風,各地區的繪畫特點和用色技巧,被我融合在一處,形成了獨特而有些詭異的作畫方式,漸漸聲名鵲起。

魯王非常喜歡藝術,他時常在宴請的時候邀請我們,那段日子,是我年輕歲月里,最崢嶸的時刻,讓我積累了第一批人脈。

魯王是整個大漢朝最仁慈的諸侯王,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他治理下的魯國,日益強盛起來,魯國的民風,也依舊純樸。

兩年後,也就是我二十七歲那年,魯王將一個俊美的中年人介紹給我。

他就是著名的樂師李延年。

漢武帝劉徹的男寵。

達官貴人我已經見了不少,但如他這般風流倜儻的人物,到是不多的。

我有些失神,想要為他畫一幅肖像,卻不料,被他笑著攔住。

他說的確是為了討畫而來,但不是為他自己。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名字已經傳到了長安。

幾天後,我被帶到長安章台。

眼前的繁華一瞬間將我擊倒。當李妍面帶桃花妝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幾乎陷入了某種不可名狀的幻境。

和著若有似無的樂聲,她的身體似無骨的柳枝,飄飛在我迷亂的眼里。

那是怎樣的舞蹈啊,輕的好似駕著雲霧穿行在繁花深處。

我終于明白了,為什麼長安城的花魁是她,李妍。

然而,我還是不明白李延年的用意。

直到樂聲漸漸止住,李妍輕盈的伏在我的身前,那滿室的清香,一瞬間都聚攏在我的鼻子底下,一縷縷的往我的肺葉里鑽去。

李延年才拉著我的手說道︰「杜兄,幫助我妹妹入宮。」

我忽然間有些失望,心,似乎由雲端墜落。

這不過是一次交易,我望著李延年遞上來的銀子。

在他們的心中,我是個可以翻雲覆雨的畫師,至少,在帝王還沒見到美人的一刻,我的畫,幾乎擁有最絕對的權威。

李妍望著我的眼,像多情的沙丘。

那我曾經流連過的,塞外的籠著月光和薔薇花藤蔓的沙丘。

她緩緩張開口,對著我輕聲說話。

我根本沒有听見她在說著什麼,我只看見那微微開合的粉女敕雙唇里,隱約閃爍的潔白的貝齒。那若有若無的香氣,是她頭發里香脂的味道。

我輕輕俯去,那濃黑的發絲,閃著油亮的光。

我險些伸出手。

她柔韌的手臂已經捧起一杯美酒。

我望著那剛剛舞動翻轉的手臂,羅袖滑落處,露出雪白瑩潤的肌膚。

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喝下的酒是什麼味道。

不要嘲笑我,我不是毫無見識的人。

然而,李妍,她真是難得一見的美女。

我望著她勻稱的身體,緩緩點了點頭。

這種女人流落在風塵里,實在是暴斂殄物。

胸中忽然升騰起一種憐香惜玉的願望,我根本沒有想到自己一時沖動的舉動會為這個帝國帶來什麼。

于是,李妍穿上了最嫵媚多姿的紗羅。

手臂上纏繞著瑩綠色的絲絛,身姿嫵媚的回眸一笑。

我竭盡全力的將這個瞬間定格。

仿若面對,玉門關外籠罩著月光和薔薇花藤蔓的沙丘。

那麼輕盈翩躚的美麗,讓我徹底的淪陷在了章台溫柔的笑窩里。

不久,這幅畫被送往未央宮。

听說,龍顏大悅。

劉徹當晚便派人將李妍接入宮中,沒幾日,便封為美人,後升為婕妤。

這就是,我和著名的李夫人的故事。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一段錦最新章節 | 一段錦全文閱讀 | 一段錦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