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七卷 《風入松》龍泣 鄂邑(一)

作者 ︰ 伏弓

一切都敗露了。

我們的計劃被擊潰,我被軟禁在了公主府。劉弗陵沒有殺我,但我知道,接下來的,會是貶為庶民。

那天,劉弗陵來看了我。

我沒想到,在經歷了一次險些送命的暗殺之後,他竟然還有膽量踏進我的公主府。

一般的人,都會心有余悸。

然而,他,終歸還是來了。

沒有穿龍袍。

他異常樸素的打扮,讓我有些驚奇。

那樣子,竟有千帆過盡的干淨。

他是那麼年輕,二十多歲的臉上,卻已沒有了任何的波瀾。和他父親剛好相反。

面對他,我總是會想起江充,這也是我一直不與劉弗陵親近的原因。

不出我所料,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我說起他的父親江充時,他沒有任何的異常。

他只是默默的听著。臉上帶著安靜的微笑。

是什麼力量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頓悟。我總覺得,在他的身上要發生什麼大事。可是,我無法看到了。

我準備好了毒藥,放在茶水里,卻一直沒有動它,我缺乏勇氣,又或許是還有著某種牽掛,我難以啟齒的,糾結了一生的徒勞的牽掛。

那天晚上,我不斷的咳嗽,往事似潮水般向我襲來。

我甚至听見了雲兒的慘叫聲。

她是那麼不願意離開。

征和二年,長安暴*。

劉據被逼無奈,造反了劉徹的反。

此事牽連甚廣,除了早已封王在外的皇子們,幾乎在長安的所有子嗣都遭到了慘無人道的屠殺。

陽石公主,諸邑公主皆不能幸免。

盡管我派往長安許多探子,卻無一個向我匯報過這個消息。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

令人震驚的是劉徹在彌留之際,竟然想起了我。

李姬的女兒,劉姝。

也許,劉徹並不知道,大漢朝除了燕王劉旦,最能訓練探子和死士的人,就是我,劉姝。

他的,從出生便被拋棄的女兒。

衛子夫生下陽石公主後,劉徹興高采烈的封其為衛長公主。

其實,大漢朝的長公主應該是我。我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我的失寵,不過因為我的母親相貌平凡,地位卑下。

我比誰都清楚,劉徹不過是急于要一個孩子,只要能有人懷上他的龍種,他便可以順理成章的甩掉陳皇後。

他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我。

我的到來,不過是他設計甩掉陳皇後的借口。

陳皇後被貶和衛子夫入宮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情,然而,誰都沒有注意到我們母女。

在這場後宮爭斗中,母親成了最開始的導火索,而我則成為最終的收拾者。

在接到劉徹的詔書後,我冷漠的笑了。

他終于想起了我,他的第一個孩子。用來完成他子嗣大夢和婚戀自由的最有力的棋子。

于是,我幾乎沒帶任何行李,離開了我的封地湖南雲夢。

這時候,我的丈夫蓋侯王受死去已經兩年了。

他是病死的,死的時候很痛苦。

那時候,我的兒子王恆才只有五歲。

我帶著王恆坐上馬車,告訴他,以後我們再也不必在這個又濕又熱的地方生活。他的母親不再是鄂邑蓋主,而改稱鄂邑蓋長公主。

這樣,我以長公主的身份入宮。

見到了我的父親,劉徹。

當時,他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者,滿頭白發,面色黑紫,仿佛中了什麼毒,總是哼著鼻子說話。

我知道,他快不行了。

見到我時,他沉默了良久。

我跪在他的面前,就像幾年前出嫁時一樣。

良久,他俯身將我扶起。

我注視著他。

他蒼老的眼里,竟然有著悲傷的意味。

他真是老了。

我在心里這樣說著。

接著,他斷斷續續的講述著長安城的巨變。我默默的听著。

然後,他說,我對不起你的母親,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此時此刻,我的心里驟然間燃起多麼雄壯的烈火。我多想抓住他的衣服,為我的母親哭訴,他的任性自私,讓我的母親變成了宮中爭斗最無辜的犧牲品,他憑什麼?

然而,我終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笑著說,父親是帝王,我們不會怪你。

他先是愣了愣,轉而卻笑了。

那笑容十分沉重。

後來,他將劉弗陵交到我的手上。命我入宮,照顧他的起居。

他知道,我的母親只有我一個孩子,而弗陵的母親也只有他一個孩子。因此,弗陵沒人依靠,而我又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從親情的角度出發,沒有人比我們再親近。

「你不可能幫助燕王。」他喃喃自語著。

我抬眼看著他,我的父親,劉徹。他第一次對我說出了他的心里話。

他料定了我會如母親一般對他言听計從。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于是,在父親最脆弱的時候,我攻下了他的防線。成了幾乎與霍光和上官桀一樣的人物,成為大漢朝歷史上著名的又一代長公主。

我本可以告訴劉徹,他全身心疼愛的劉弗陵,其實根本不是他的兒子。

我派往漢庭的眾多探子中,有一個叫雲兒,她是趙鉤戈身邊最受寵的宮人。早在六年前,她便已飛鴿傳書。

劉弗陵的身世,本來是我準備在劉徹死後搬倒鉤戈夫人的有力證據,卻沒想到,這件事情,劉徹竟然替我做了。

我冷冷的觀望著宮里的變故。

父親對劉弗陵的信任和愛護,竟然成了我報復他最好的利劍。

就讓他戳瞎自己的眼楮吧。

每當想到這個,我都會狠狠的冷笑。

是的,我要報復宮里所有的人,包括衛子夫,李妍,趙鉤戈,還有我的父親劉徹。

鉤戈夫人死後,雲兒來找我。我借口她是鉤戈最寵愛的宮人,將她殉葬。

這是我今生做的,最讓自己感到悚然的事情。

我沒有辦法,鉤戈夫人的事情太敏感,我必須鏟除有關她的一切,弗陵的身世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我來輔佐誰?

在劉徹死後,我搬進長樂宮,以太後的身份管理著宮中的大小適宜。

劉弗陵那時候還太小,一切都交到霍光和上官桀手上。

那真是段美好的歲月。

丁外人原本是我丈夫的門客,征和二年,跟我一起來到長安。

注意到他,是因為途中我們的馬受驚了。

當時情況十分危急,那馬直沖著我跑來,他奮不顧身的沖上來將我拉開。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他的長相酷似江充。

說到江充,我不得不再次埋怨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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