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多數人來說招標代理是個陌生領域，招標代理屬于服務行業，是為招標采購提供第三方服務的。國家規定，那些強制性招標采購項目，采購單位可以自行組織招標，也可以委托招標代理機構招標。委托招標是要付費的，但通常是由中標人支付，招標人因此樂得委托代理，即可以放手操縱，還不冒違規招標的風險。這樣代理機構這幾年里就雨後春筍般發展起來。招標代理機構呢，日子也不好過，本來是招標人和投標人的角力，代理機構也就一燈泡，卻要為他們操心費力，左右平衡，還不得好。國家也不控制代理技數量，我剛來沃頓時，全省代理機構只有80幾家，如今200多家了。多了就互相爭飯碗，為了拉項目不擇手段。沃頓是事業改企，但帶個「國」字，競爭起來就比較吃力。沃頓這兩年在內部實行分帳制，服務費收入公司和部門五五分成，部門可支配一半。所謂支配是部門的人員工資、設備耗材、招標直接成本都得在這里出。還有一塊大的支出也包括在內，就是打點費，不管花在哪個環節上，這個錢是一定得花的。行里的規矩是20％左右，這個連招標人都知道。不花這個錢會讓人罵，以後活兒也難找了。扣除了這些，一年下來，部門剩不了多少，有時連年底的獎金都發不出來。要想獎金高，只有拼命攬活，項目越多，收入越多，間接成本還能攤薄一些，別無他途。
沃頓成立五年了，而我來才兩年。沃頓在招標代理這行里還算不錯，業績能佔省內招標市場接近20％的份額。人也不少，有八個業務部，專業招標人員就五十多個。這些業務部不分地域，也不分行業，各做各的，誰有關系誰大爺。我來的時間晚，又剛當經理，沒有多少成熟客戶，去年在公司各部中業績排名倒數第二。公司每月排名，我去年沒多少項目儲備，所以今年上半年的業績總是排在公司末位，每次經理辦公會都讓我無地自容。
到了五月份，朔方重型的項目漸漸地浮出了水面，我的心里才稍微踏實一點兒了。
朔方重型是個大型國企，因為爭取到了核電設備項目，拿到了國開行五六億美元貸款，財大氣粗。由于有戴書衡這個關系，劉主任沒有壓我的取費標準，而且給了全單，這使我感激不盡。20％的業務費使我頗費思量，我曾辦了張卡給戴老板送去，戴老板立時火了，厲聲說，小山你這是干什麼！我便很尷尬。後來戴老板提示我說，劉主任那里集團給的經費少，請人吃飯都困難，你可以有時照顧一下他。我心領神會，就把卡交給了劉主任，並且告訴他這是戴老板的意思。劉主任何等精明，他當然知道怎麼辦！
今天的開標大會挺有氣勢，沃頓公司的設備確實不錯，開標程序也準確，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尤其雙語唱標，使遲總他們格外新奇，遲總離開開標會議室時，對我點點頭︰「呵，小袁，很不錯！」
但是，評標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啊。此刻，劉主任已陳述結束，開始評審01包，他正給評委們分工。按說，他應該按我剛才說的，大家齊頭並進，一個步驟一個步驟走下來，可這位老哥倒來個痛快的，他讓評委們分兵把口，把評標四個要素部分分配給七個評委，有的一個人拿，有的兩個人拿，劉主任自己拿技術部分。
評標室里安靜下來了，評委們、甲方的人都在看文件。遲總和奚曉月坐在牆邊的沙發上低聲談著什麼。我坐在角落里，也在看文件。忽然我感到一陣小小的騷動，我抬起頭來，發現老謝和劉主任正湊在一起，緊張地翻看招標文件，劉主任的臉色很快變得很難看。他抬起頭來，看到我，招招手讓我過去！
我預感到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我趕緊走過去。劉主任指著招標文件技術部份的一項條款，悄聲問我︰「我們的技術參數這里規定主軸是Φ200，為什麼招標文件里變成了Φ160？」
我吃了一驚！我說︰「不可能，我們從來不動技術參數的，你們發什麼樣，我們就復制什麼樣，任何數字，哪怕是標點符號，我們一個字都不改！」
「那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去把我們發給你們的原始參數表找來！」
劉主任有點發火了，我小心翼翼地說︰「劉主任，技術參數是你們通過郵箱發來的，你跟我到電腦那邊看吧？」
劉主任氣哼哼地跟我來到陳雷正使用的那台電腦前，我小聲說︰「陳雷，你馬上把劉主任發技術參數的那封郵件調出來，應該是5月17日發來的，劉主任要看。」
陳雷看看我們的臉色，知道出事了，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打開我們的公用郵箱，迅速找出來那封郵件，打開，然後站起來退到一邊。劉主任坐下來，仔細看了一遍，臉上便陰下來。果然，那份原始的技術參數里確實是Φ160！
我又找出經他審定、簽字蓋章的那份原始紙質招標文件，翻到載有那項條款的那頁，放到他眼前。那上面也是Φ160。
劉主任拄著下巴，足足沉默了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