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荷花村村口,許茹香忽然停下腳步,望著通往白下村的那條路。石清走在前邊,發現許茹香沒有跟來,驚詫的轉身,問道︰「怎麼了姐姐?」
許茹香露出回憶之色,怔怔地望著路的盡頭,佇立片刻,才輕輕搖頭,道︰「沒什麼,我們回去吧」那是屬于許香兒的地方,還是不要去了。
正月初一的錢塘城並不熱鬧,九成商鋪都關了門,天寒地凍的,街面上難得有一兩個行人,但家家戶戶的院子里傳出的聲音並不小,爆竹聲恭喜聲,熱鬧都鎖在大宅院里,只流了半分到宅院之外的空氣里來。
路面上積了一層雪,雪上還殘留著鮮紅的爆竹碎屑和煙火痕跡。許茹香把手插在袖筒里,渾身縮成一團,與石清一前一後走在街上。石清個子不高,卻要走許茹香前面,他那點小身板能擋住多少風雪?許茹香把石清拉到身後,笑道︰「想保護姐姐,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石清清澈的目光盯著許茹香,須臾,又低著頭,沉默片刻,然後揚起清瘦的臉蛋,很認真的說道︰「再過兩年我就長大了,然後開始保護姐姐。「
「好啊,那這兩年你可得好好的學本領。」
「嗯,我會的,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讓姐姐過上好日子」石清重重地點頭,許茹香不禁莞爾,再過兩年石清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在許茹香眼里哪里就算長大了?
姐弟兩一前一後的往潮里弄走,濕潤的雪花又飄起來,半個時辰後,兩人終于到家。
「這鬼天氣,說著說著又下雪,真是冷死人了」石清抱怨道。
許茹香啐道︰「好端端的說什麼鬼話?不吉利趕緊把棉衣月兌下來,去換一件干的,這件我拿火上去烘干了再穿。」
「哦。」石清應道,趕緊關上門,去里間屋子的矮腳櫃里把舊棉衣翻出來,月兌下新棉衣換上。
許茹香將窗戶留開一條縫兒,然後才生了火盆,以防屋子里的空氣不流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許茹香搬來一張椅子放在火盆旁邊,把浸了雪的棉衣搭在椅背上烘烤,然後搓著手,去廚房搗整些吃食來墊墊饑。
家里還有半袋面粉,許茹香切了半斤腌肉,和著面粉烙了幾張餡兒餅,又煮了一小鍋八寶粥。石清用被子捂著腿,正坐在床上看書,已然忘記了饑餓,等許茹香把熱騰騰的八寶粥和香噴噴的餡兒餅端進來,房間里突然響起咕咕咕的聲音。石清詫異的張望四周,許茹香看著他一陣好笑,石清這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肚皮上,原來是這家伙強烈抗議唱起來空城計,石清還以為是哪里飛來的咕咕鳥呢
「餓一會兒你就受不了啦?哼,不爭氣的家伙」石清指著指著自己的肚子罵道。
「呵呵……你餓著人家餓著了,難道還不允許人家反抗嗎?」。許茹香失聲笑道,把碗筷都擺好,又叫石清,「快點來吃吧,不然你的肚子又要抗議了」
石清迅速套了棉褲,從床上跳下來,手里還拿著那本論語。許茹香道︰「吃飯看什麼書,吃完再看。」
石清把書放書桌上,然後跑到桌邊,坐在一貫坐的位置上,就要拿勺子盛粥吃。許茹香的筷子頭一下打到石清手上︰「洗手去」
石清嘿嘿笑道︰「姐姐,天這麼冷,又沒熱水,這次就免了吧?」
許茹香早就猜到石清會這麼說,自顧自的盛粥吃飯,頭也不抬的說︰「誰說沒熱水的?火盆上燒的是什麼?」
石清訕訕一笑,趁許茹香沒注意,伸手抓向一張餡兒餅,卻被許茹香一把拿住手腕。「先洗手」許茹香平靜道,石清悻悻然拿了木盆到廚房去打水,然後回到屋子,在盆里加了熱水洗了手,再回到桌上吃飯。
這頓飯算不得午飯,也算不得晚飯,現在差不多才申時初刻,大概下午…半左右。兩人只在早上出門的時候吃了一碗餃子,大過年的街上也沒有吃食可買,應該說這頓是補的午飯。在這里,尋常人家一般只吃兩頓飯,一品居也只提供兩頓飯,不過許茹香算不得這里的人,況且石清又在長身體,吃飯上絕對不克扣,不僅每天三頓,而且每天都會吃到肉。
姐弟兩吃過飯,許茹香收拾掉桌上殘局,石清繼續看他的書。許茹香在火盆里添了一塊木炭,把窗戶再打開稍許,盡量讓屋子通風。
「姐姐,這段話怎麼念的?」石清拿著書本走過來,指著書上的一句話說道。
外邊還飄著雪,許茹香正望著窗外,一個穿著海藍衣裳的年輕男人正在房檐下和房東大娘說話,並時不時的向許茹香這邊看過來。石清也看向窗外,看到那個男人時總覺得眼熟,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皺眉道︰「姐姐,我有一種感覺,那個男人不是好人,你看他笑得多陰險」
許茹香抬手賞給他一個爆栗,笑道︰「你說壞人就壞人?好了,那句話不會念?給我看看。」
石清把書遞上來,指著書中的一句話︰「就這句,‘有酒食,先生……’後面一個字不會念。」
「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這個饌字旁邊有個食,自然是與吃有關,意為飲食、吃喝。」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啊那這段話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始終和顏悅色的對待父母很難,有事情的時候,我們年輕力壯的人要他們幫著做,有了酒飯,讓長輩先吃,這就是孝嗎?」
許茹香輕輕點頭,拍拍石清的肩膀,表揚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小石頭真聰明這是孝順長輩最基本的要求,既然明白了這段話的意思,就要像書里寫的那麼做,知道嗎?」。
石清沉默的低下頭,良久,才用一種低沉的強調說道︰「我倒是想,可惜……我的父母……」
許茹香緊緊盯著石清,發現他的眼中飽含眼淚,許茹香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輕的擁抱著石清,直到石清的情緒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