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道尊欣喜若狂的樣子﹐周圍子弟無大吃一驚﹐正準備喝斥折花笑的話到嘴里都咽了回去﹐從來沒見道尊對誰這樣過﹐哪怕其他道統之尊﹐也就是平禮相待罷了﹐都不禁好奇地打量起折花笑。
厚重的冬衣也掩不住青松寒竹般的瘦削身材﹐風一吹﹐竟有飄飄欲仙的風采。
一條油光大辮甩在背後﹐上面學著清蕃用了一種白色包巾﹐既青春洋溢﹐又瀟灑不羈。表相也不差﹐當得「清秀」二字﹐眉宇間偶而揚灑出的勃勃英氣讓人眼前一亮﹐燦爛的笑容更讓人產生好感﹐平心而望﹐誰也不會生出敵意。
折花笑毫不拘束﹐更不在意甚麼道尊之位﹐走上前沒大沒小地拍了拍太和道尊的肩頭﹐嘖嘖嘆道﹕「都說你要仙﹐可我上看下看﹐橫看豎看﹐也沒看出你有哪里比別人強的﹐就是這張臉越來越年輕了﹐快跟我差不多女敕了。」
「你這小子﹐就貧嘴。」殤遠秋一邊顧不上行禮的予試平﹐一把拉住折花笑的手﹐親切地問道﹕「你小子難道專程來送我﹖」
「送你﹖你有甚麼好送的﹐進了仙門你就是仙﹐活得比我們都滋潤﹐還不如指望你多留給寶貝給我。」折花笑揪著他的胡子嘻嘻笑著。
「行﹐要甚麼拿去就是。」
「那就謝謝了﹐我還指望著養家糊口呢……嘖嘖﹐這就是仙門﹖真不起眼。」
老頭笑道﹕「又不是蓋房子﹐要那麼顯眼干甚麼﹐一道門﹐穿過就是新世界。」
「听說還會消失﹐萬一現在消失﹐你不是得哭死﹖」折花笑笑著擠眉弄眼。
殤遠秋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一臉的滿不在乎﹕「那就是我仙緣不夠﹐慢慢再找唄﹐仙門不會因我一人而現﹐也不會因我一人而隱﹐我沒那麼大能耐。」
旁邊的弟子們看著這一雙老小說個不停﹐都不禁面面相覷﹐也不好相問﹐只得垂手靜立﹐只是眼神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太和道尊睨了一眼諸弟子﹐洞若觀火﹐手指著折花笑大聲笑說﹕「你們這些家夥﹐一點眼力都沒有﹐居然敢小看這小子﹐自打太和道現世以來﹐他可是第一個破了生死境還能活到現在的人﹐舉世無雙啊！」
弟子們一片驚呼﹐雖然都知道了這段故事﹐但看著折花笑的年紀和表現出來的氣質﹐門徒們還是忍不住露出驚容。
「師弟﹐他便是那少年﹖」看上年紀最長的一位甩臉望向予試平。
「正是！」予試平應道。
年長弟子捻髯笑道﹕「好年輕啊﹐實在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大男孩﹐奇哉﹐怪哉！」
「有甚麼可奇怪﹐你們這些家夥整天躲在山里﹐哪里知道外面人才倍出……這小子如今名列天爵榜十三位﹐一腳把玄皇踹到了十四位去了﹐狠狠地替我們出了一口惡氣啊！」太和道尊揮舞著手臂的樣子倒真像是出了口惡氣﹐笑容也燦爛了許多。
又是一陣驚叫四起﹐目光一變再變又三變﹐除了驚駭﹐還是更多的驚駭。
破生死！
登天爵！
壓玄皇！
哪一件不是震天動地的大事﹐哪一件都足以青史留名﹐折花笑年紀輕輕卻有這等蹟遇﹐輝煌地讓人妒忌。
「可惜我要進仙境﹐不然肯定讓這小子入太和道﹐太和道有中興之望啊！」
「我﹖算了吧﹐一個灰肩修道﹐笑掉人家大牙。」
「灰﹐灰肩」
眾人驚得連聲音都扭曲了﹐驚呼變成了怪叫﹐尖嘯刺耳﹐難听至極。
太和道尊眼眼一瞪﹕「吵甚麼﹐你們見過灰肩上天爵榜的嗎﹖沒有內府﹐沒有丹田﹐沒有天地源能節點﹐你們誰能站在他現在的位置﹖我不客氣地說﹐不靠天賦而成此壯舉﹐天下奇才唯他一人﹐你們這些靠著天賦吃飯的最好看看人家﹐努力也能修成大道﹐這才是真正的大道。」
一通臭罵把眾弟子都罵笑了﹐一起屈身而拜。
「謹听師尊教誨。」
太和道尊話鋒一轉﹐攬著折花笑肩頭問道﹕「怎麼樣﹖到我這來混混﹖」
「你不會玩真的吧﹖」
折花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比他登天爵榜還要匪疑所思。
「得﹐今天就給你們再上課﹐都坐下。」
弟子們眼楮大亮﹐都知道這一課必定重要﹐迅歸坐原位。太和道尊拉著折花笑坐上了祭台﹐詩師在台側坐了下來好奇地看著這雙老少﹐只覺得有趣。
啪！太和道尊一拍桌子。
「太和道在於一個和字﹐並不在戰力多寡﹐修行太和之道也不是為了戰斗﹐即便天下最強勢的玄道也並非以戰斗見長﹐無非是因為境界高了﹐力量層次也高了﹐舉手投足都帶著力量。然而實力與仙路沒有任何關系﹐否則太遙朝也不會特設了一個將道﹐真正強國的是符道﹐而不是玄道。」
折花笑恍然大悟﹐一副受教的表情。
「和這一字﹐說淺亦淺﹐說深亦深﹐我等終其一生追求的便是這個『和』字﹐憑此登仙境﹐入仙籍﹐得仙身﹐而後入得大道﹐這你們都知道﹐我今日要說的是這一個和字究竟如何理解。」
太和道尊伸手搭住折花笑的肩頭﹐含笑而道﹕「你們雖然口中不言﹐心中大概都奇怪我為甚麼如此看重這個小子﹐即便破生死﹐登天爵﹐壓玄道也用不著如此。但如果我告訴你們﹐我之所以數百年無功卻一朝得成皆是他的功勞﹐你們就不會驚訝了。」
沒有驚呼﹐過於強烈的震驚讓人們不出一絲聲音﹐折花笑也是如此。
「我﹖沒那麼厲害吧﹖」
「你自己當然不知道﹐又不是你在修道。」
折花笑無語以對。
「太和一道﹐博大旁雜﹐天地和﹐日月和﹐陰陽和……唯有生死和一最難領悟﹐我百般修練不得其法﹐當時看著他為了救人不顧一切﹐以壽元換取力量﹐那一刻我才悟了這生死之和﹐繼而得通大道﹐可以說這小子是為我打仙門之人﹐我豈能不敬之﹖」
「當敬！」
弟子們齊刷刷伏身而拜。
「小子﹐和這一字在於心﹐你早已通了此字﹐只是你不自知而已﹐而且這一字並不能給你帶來額外的力量﹐所以你感覺不到﹐其他人也感覺不到﹐只有從中有所領悟的才能收獲試平！」
听老師叫喚﹐予試平連忙起身相應。
老道尊微微一笑﹐問道﹕「你近來境界大增﹐就沒想過是他的功勞﹖」
「原來並不知道﹐剛才听老師一說才想明白了﹐的確是觀其事﹐心有所感﹐心境有所提昇。」
太和道尊並指朝予試平一指﹐目光掃視其他弟子﹐正色道﹕「這也是我近來大悟之由﹐自古以來參悟大道總是要連天接地﹐觀陰陽﹐通四時﹐明五行﹐無不一是天地間的大事情﹐大能量﹐可這一次我才明白﹐一人一事﹐皆是意之所在﹐境之所在﹐和之所在。意與神通﹐心與意合﹐做事便參道﹐便是悟境﹐而不全是坐在山嶺之間觀望天地。」
弟子們如當頭棒喝﹐思緒豁然開朗﹐竟一起起身朝折花笑恭恭敬敬行了大禮﹐弄得折花笑面紅耳赤﹐一臉尷尬﹐他可沒想過甚麼參道悟境﹐行事便是行事﹐哪有那麼多講究。
「怎麼樣﹖現在該明白了吧﹖」
「不明白﹐我只知道你這老頭要騙我入局。」
老頭樂了﹐翹動的白胡子一本正經地道﹕「明白就好﹐反正你也跑不掉邪道之名﹐做個玄道眼中真正的邪道又何妨。」
「切！你這山嶺還不知道能守幾天﹐留在這找死啊！」折花笑撇撇嘴道。
「看來你有辦法。」
折花笑呆了一呆﹐搖指晃腦咬牙切齒地道﹕「果然要騙我入套﹐難怪剛才把我捧上了天﹐原來有這圖謀﹐你這老頭好狡猾。」
「說說﹐說說嘛﹐旁觀者清﹐又沒損失。」
老道尊用手肘不斷地蹭刮著折花笑﹐把折花笑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認輸。
「服了你了﹐還是道尊呢﹐為老不尊﹐算你厲害。」搖頭靜思了片刻﹐折花笑揚了揚眉﹐輕笑道﹕「找兩個玄王談和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有甚麼難。」
「談和﹖」
「一南一北﹐地位最高的兩位都不想打﹐神都逼迫而已﹐想讓你們兩敗俱傷﹐玄皇來收漁翁之利﹐他們心知肚知﹐只是底下的人要爭功﹐上面的人天天壓著﹐不得不而已﹐只要給他們一個罷兵的機會﹐他們不會不樂意罷兵﹐再做個太和道大舉西遷的假象﹐他們便有了上報息兵的理由。」
弟子們反應不一﹐有的不以為然﹐有的瞠目結舌﹐有的搖著腦袋難以理解﹐只有太和道尊認真地在思索每一個字。
「罷兵的機會何在﹖」
「整個太和境有多少人質你們比我清楚﹐玄王沒到﹐來的雖然都是頂尖高手﹐但只要老爺子你親自動手﹐要困住他們應該不會太難﹐有人質在手﹐兩位玄王自然不敢隨意硬闖﹐剩下的就看游說了。」
太和道尊點點頭﹐笑說﹕「這是個辦法﹐只是缺一個在兩方之間奔走溝通的人﹐你看……」
見老頭斜眼睨著自己﹐折花笑哭笑不得﹐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要我做事就直說﹐誰讓我羊入虎口。」
「就等你這一句了。」老頭一拍大腿﹐笑容滿面奸計得逞的表情把折花笑鼻子都氣歪了。
「先弄完我。」
「我倒忘了﹐快說﹐來有甚麼事﹖」
折花笑掃了一眼祭台下的眾人﹐面露難色。
老頭心領神會﹐大手一揮﹐祭台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繼而笑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折花笑神色一正﹐一字一句地道﹕「我得到一份仙卷﹐無法解透﹐看看你這個快到成仙的能不能解開其中之謎。」
「仙卷！」素來從容不迫的老者也忍不住驚呼一聲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