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把散離界抽開﹐將仙界與下層世界直接相連﹐又會是怎樣的世界呢﹖或許兩個世界會一起同化。
少年的異想天開讓所有人感到驚嘆﹐但大多數只把這話當成一句玩笑﹐無論如何﹐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散離界抽離出去﹐而下層世界龐大的身軀也不可能穿越仙門。
一切只是夢想中的小泡影!
折花笑當然不會異想天開﹐世界與他以前的想像差距太大了﹐原以為世界是沒有邊緣﹐仙界只是在下層世界的上面而已﹐現在看來更像是某個地域特色小吃。
一層疊著一層﹐下層世界之上是散離界﹐散離界之上是仙界本土﹐仙界本土之上會不會還有甚麼﹐到了仙界本土自然會明白﹐但即便只是這三個層次﹐已經將很多固有的規則打破了。
他不是個理論追尋者﹐想起這些只是因為突然發現築建仙都的目標不但切合實際﹐還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仙都最終會與仙界融為一體——這就是成功的希望
一但成功營造自己的仙都﹐就等於在仙界開拓一方水土﹐這是他從未想過皫事情﹐雖然他從來沒有成為一方領主的打算﹐但如果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許多事情都可以由他說得算﹐至少不用像之前一樣奔波。
更重要的是﹐仙都可以開啟與下層世界的仙門﹐那些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們便可以進入他的世界。
他不是個道德家﹐也不是博愛家﹐之前拼命地拯救那世界是為了世界上有他渴望拯救的人﹐下層世界並不是只有一個﹐每個仙都都有仙門通向下層世界﹐他只是沒有問過一個仙都到底能通幾個﹐至少他知道每時每刻千奇百怪的故事正在任何一個角落里上演。
拯救一切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最簡單老套的句子卻足以完整地道出少年此刻的心聲。
酒宴與下層世界沒甚麼區別﹐當然這里不會有美人陪酒﹐也不會有歌舞助興﹐不過對於平時拼命修練的仙士們來說﹐難得的放松機會誰也不會錯過﹐而這甚至是他們彼此間交流的機會﹐許多仙士在他們的仙都生涯中只在這樣的酒宴上與其他人說過話。
折花笑自然也是人們喜歡選擇的交嘆對象﹐因為他身上有太多謎團﹐所以酒宴上他的身邊圍攏了最多的身影﹐盡管年齡實在相差太大﹐但那場三連勝足以讓所有上品仙士認可了他的地位。
「願望是甚麼﹖」
在諸多問題中﹐折花笑選擇了這一個幾乎每個小孩都會被問到的問題﹐因為他突然想起﹐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人問過他這輩子的願望是甚麼﹐在家族如是﹐在流放地如是﹐親人如是﹐陌生人也如是﹐似乎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的未來﹐或許他原本就是個應該沒有未來的人﹐任何對未來的想法都只能是一種奢望。
不!
他親手把自己扔進了悲傷的角落﹐又把自己拉了回來﹐因為他突然想起﹐至少有一個人在意他的未來——那個渴望閱讀他這本書的美麗女子
世上第一個把關系送到他掌心的便是那個女子﹐他突然很想念她。
沉默了片刻﹐他還是選擇了問答﹐因為他很想正正式式地問答這個問題﹐盡管那只是短假到極點的兩個字
——「活著」
答案讓大部份都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們眼里仙都已經沒有死活的問題了﹐雖然也有人毀在了仙界能量本源之地﹐可那是意外﹐與壽命無關。
折花笑並不是隨口作答﹐來到仙都後﹐周圍都是面容年輕﹐年齡可怕的老前輩﹐連他自己都忘了還有壽元這種事﹐此刻才想起﹐如果壽元仍在起作用﹐那麼他依然只剩下三四十年的壽元﹐活下去自然就是首要的考量對象。
「你的願望還真是特別。」
「只有活著﹐才能書寫自己的那部獨一無二的書﹐因為世上總會有人想看我這本書﹐為了她們有一天能夠看完﹐所以我必須活下去。」
平淡的聲音與字語間透露出凜洌味兒形成巨大的反差﹐讓听眾一時無法適應﹐都愣了一下。
折花笑認真地解釋道﹕「我的人生不長﹐但我垂死的次數也許比很多人都多﹐活到現在就是一個奇跡﹐所以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活下去﹐高高興興地活下去。」
「也包括在璧靈境的這一次吧﹖」有人故意扯開了話題﹐其他人也順坡下驢﹐閉開了有些沉重的話題。
「對了﹐你的力量到底是怎麼領悟﹐連老師都嘆為觀止。」手下敗將狄悅爽朗地笑著﹐絲毫沒有身為敗者的懊惱。
又是這種問題……這些人怎麼就沒有一點做人的味道!折花笑忍不住發出感嘆﹐卻不能不回答。
「難道仙界也沒有生死的問題﹖」
他聰明地把問題拋向場中唯一的兩位「仙人」手上。
兩個老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絲黯然﹐讓折花笑相當震驚﹐顯然這兩位並不是在仙界得意之後才來開創了仙都﹐或許這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仙界」——這兩個字引起了他更多的遐想﹐而且他突然發現﹐只要涉及到仙界本土的事情﹐誰也不會問﹐誰也不會答﹐仿佛天生的默契﹐可偏偏這些人都以進入仙界為目標。
對於頂上那個人人渴望的世界﹐折花笑有了更多的好奇。
「對了﹐今年的紫境圾仙都座次似乎又有變化了……
不知誰插了一句﹐話題很快又回到散離界﹐紫境級仙都雖然最少﹐卻也超過一百座﹐要在其中穩佔前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連太和仙都的仙士們也極為關心這種事情。
折花笑被晾在了一邊﹐詩師倒是清醒了﹐只是反應遠不及正常狀態﹐像個小情人似的一直偎在他的懷里﹐讓人心跳加速的紅唇間不時流出夢噫的聲音﹐果真讓折花笑心跳加速了好幾十倍﹐快得隨時都能蹦出來。
「……喜歡你」
女孩很堅強﹐與裊嬈和小淺不同的堅強﹐她的堅強在於認定了自己抓住了可靠的柱子﹐永遠都不放手了﹐然而只有在夢噫中﹐她才能完整地表現出一切。
喜歡﹐就下這麼簡單﹐合適的年齡﹐合適的對象﹐合適的環境﹐唯一讓人可惜的就下她自己還在夢中。
折花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在他的心里﹐所有喜歡的感覺似乎已經那個離去的身影帶境了。
輕輕吻一下女敕滑的前額﹐他抱著她坐在了角落﹐就像在家宴中一樣﹐他總是習慣把自己放在陰暗的角落﹐盡管這里並沒有所謂的「陰暗角落」。
裴桓公和邀遠湖很都很想和少年多說說話﹐尤其是裴桓公﹐在詢問過丹東子有關那三戰的狀況後他才真正地了解少年的強悍﹐尤其是擊潰那桿「乾沙槍」的壯舉﹐太和仙都的上品仙士們沒有不瞠目結舌的﹐那種東西直接被仙界本源力量孕育著﹐即便仙界本土也是寶貝。
肩負這個使命的變成了上品仙士丁若風﹐一位無論氣質還是長相都極為儒雅的男子﹐透著一種連男人都喜歡的魅力﹐說話也是淡淡的﹐卻極有親和力﹐是個讓人放心說出心底話的聆听對象。
當他這樣的人都忍不住發出尖嘯般的驚呼聲時﹐連裴桓公都傻了眼。
「你﹐你﹐再說一遍﹖」
丁若風像只踏是踩著燒紅的鐵板的熊﹐不斷地蹦跳著﹐滑稽的樣子實在與他的氣質不太相符﹐折花笑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果吞了流光風暴﹐究竟能不能達至十色兼修﹖這個問題有問題嗎﹖」
丁若風手指著折花笑嘴巴大張著﹐像條出了水的魚﹐吐不出半個泡泡﹐看到他驚駭滿面的樣子能覺得正常才有怪。
一群人走了過來了﹐隨即像同時踫上了雷電似的全都被傳導了﹐表情和丁若風如出一轍。
「如果這個問題沒有問題﹐那麼世上一切問題都不會是問題……」邀遠湖輕輕嘟囔著﹐少年的壯舉實在有些嚇人﹐連他都有些承受不了。
裴桓公更是直接﹐下意識吞了口唾沫﹐然後失神地念叨出兩個字——「妖孽」
這個辭一出口﹐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目光前所未有的一致——如果這少年不是妖孽﹐天下就沒有妖孽了。
無論是誰﹐也沒有遇過一個第一次踏入仙界本源之地就敢吞噬能量風暴的家夥﹐這里的人都經歷過那樣的風暴﹐遇上都唯恐避之不及﹐誰也不會想過吞噬掉它﹐只有眼前這個大孩子一樣的……妖孽!
面對一群像看怪物似的眼神﹐又都是強者中的強者﹐折花笑也有些抗不住﹐聳聳肩道﹕「好吧﹐我不問了﹐反正是不是十色兼修好像也不太重要。」
「吞噬流光風暴這種事就連仙界本土的人也未必都能做到。」
「並不是我想吞噬﹐只是踫上了﹐不吞了它﹐它就會吞了我。」
折花笑直率地回答迎得了理解﹐卻引發了更多的驚駭﹐迎上流光風暴原本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迎上了還想吞掉﹐非天奪其膽不可為。
「你到底修練了甚麼﹖」
邀遠湖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灼熱的目光幾乎要把少年融化。
折花笑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身上的傷疤無疑是最好的證明﹐但他並不喜歡被人當成怪物﹐生死繪的由來依然是個謎﹐然而那是一種以文字以基礎的神奇力量﹐了解文字﹐也就是了解生死繪。
想著﹐他突然用食指在空中寫了一個字﹐然後瞪大眼楮問道﹕「誰認識這字﹖」
答案是沉默﹐誰也沒弄清鬼畫符似的憑空一指在干甚麼。
苦笑了一聲﹐折花笑拿了一杯酒沾著酒液在地上寫了起來。
一個「絕」字﹐十二字殺技中的一種﹐當然﹐他只是隨手寫下這個字﹐並沒有特定的含意﹐然而就在他寫完一剎那——
轟!
一團烈焰般的空氣突然爆炸﹐巨大的沖擊下﹐整座仙居直接被掀開了﹐在仙士們眼中堅不可摧的外牆像破碎的雞蛋殼一樣裂了無數碎片﹐隨著沖擊飛散而出。
同時被掀翻的還是眾多上品仙士﹐他們反應不可謂不快﹐可這座月復中之城原本就限制了他們的實力﹐大多數只能下意識地護住身軀﹐保證在沖擊之後不至於太狼狽。
一連串的崩塌聲過後﹐天蘆仙都最重要的一座建築便化成了灰燼。
從地上爬起來的上品仙士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美倫美奐的仙居變成了仿佛經歷了幾萬年風箱洗禮的古代殘跡。
而引發這一切的根由只是少年隨手在地上寫了一個字而已。
「書道﹖」邀遠湖猛然想起了一個現實中並不罕見﹐卻在修練者中有些特別的技藝。
來自下層世界的上品仙士或許更能理解這個字﹐並不是每一個下層世界都有瘋狂的修練者﹐在很多地方﹐琴棋書畫才是成敗的橫衡方式。
不過寫一個字炸掉一座仙居﹐如上匪疑所思的畫面再怎麼解釋﹐也一樣會勾起人們的懷疑——甚麼字能這麼猛﹖
折花笑遠比其他人更加吃驚﹐木訥地看著這一切﹐嗅著那透著淡香的煙塵﹐生死繪的力量再猛也沖擊到他本人﹐只是這樣的畫面似乎可以解開許多謎團。
「天蘆仙都是生命體﹖」
人們都被這听著與眼前毫無關系的問題嚇了一跳﹐心里無不感嘆著這小子的思想還真是天馬行空。
邀遠湖雖然一臉惋惜﹐可他心里明白﹐這月復中仙城一直被強大的力量籠罩﹐平常人進來連站穩都不可能﹐即便這些上品仙士也只能出入﹐只有超越內城的力量才能做到這一點。
眼中的少年越發神秘和強大了。
「你怎麼知道這是生命體﹖」
「哦……我對生命力量有些敏感。」
邀遠湖眼楮一亮﹐無論任何一個空間﹐生命都是最頂尖的能量﹐沒有之一﹐任何人都以研究透澈生命力量為驕傲﹐一個掌控生命力量的人絕對強悍。
「你的力量竟是生命力量﹖」
周圍的仙士都瞪大眼楮伸長了脖子﹐裴桓公的眼中的後悔卻越來越濃﹐這哪是人才﹐簡直比天才還天才﹐一開口就是生命力量﹐他這個真正的仙人生命力量的邊都模到﹐否則也不會弄得這麼慘。
然而折花笑的回答卻讓氣溫驟降。
「不﹐恰好相反﹐我使用的是死亡的力量。」
整齊響亮的抽吸聲回蕩。
折花笑並不後悔選擇了不太討喜的一種說法﹐事實上他的力量必然與生命有關﹐也只有在生命體上才能效用最大化﹐但他只說了一個死﹐哪怕是在仙界﹐大概也不會喜歡這一個死。
邀遠湖望著一片狼漬的仙居連說了兩個「難怪」。
只有他知道天蘆仙都的核心是甚麼﹐正如也只有裴桓公知道太和仙都的核心是甚麼一樣﹐每一座仙都只有創始者和傳承者才知道仙都存在的核心﹐那不僅僅是核心﹐還影響著仙都內所有人的修練和成長。
「死亡的力量……到了仙界本土怕是要受人非議。」裴桓公語重心長地道。
「難道仙界本土也在意生死﹖我還以為仙界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物。」
上品仙士們雖然沒有接口﹐但他們的眼神顯示他們的想法與少年一樣﹐仙界就該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方﹐否則配不上它那高高在上飄渺出塵的地位。
知道內情的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露出苦笑﹐仙界的那些事兒﹐只有到了仙界才明白。
氣氛突然沉寂下來﹐或許是對於死亡的恐懼﹐上品仙士們對於折花笑好奇似乎淡了許多﹐眼前這座仙居無疑就是最好的證明﹐誰敢小覷了這個少年﹐下場便有可能與這座仙居一樣﹐只是寫了一個字而已﹐如果多一個字﹐不知道這座仙都是否能抗扛得住。
詭異﹐神秘﹐加上一點點畏懼﹐折花笑終於獲得了渴望已久的清靜。
詩師仍在夢中﹐笑容如同恆星般永恆璀燦﹐看著甜美地沁人心肺的笑容﹐折花笑放松下來﹐如何未來和過去是怎樣﹐現在的心情才是真正的心情。
……
天蘆仙都的月復城顯然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當裴桓公突然正式道別的時候﹐折花笑覺得只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若不是裴桓公專程找他道別﹐他大概不會有任何反應。
「以後你就是天蘆仙都的一份子﹐以後必定是仙界的一份子﹐到了那里……你才會明白仙界是怎樣一個世界﹐值得期待﹐也不值期待﹐也許很茅盾﹐但這是實話。」
語重心長地勸告透著真摯的情感﹐折花笑大為感動﹐用力握了握老人的手。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來得及問。」
「說。」
「如果需要回到我來的那個下層世界﹐太和仙都可以指引嗎﹖」折花笑一臉認真地問道。
裴桓公為主的太和仙民全都呆若木雞。
「回﹐回去﹖我沒听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