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天漠有了天﹐還是一片琉璃華光的天幕。
看那紅的、黃的、紫的、藍的﹐再看那圓的、方的、長稜的、三角的﹐整片能量之砂數被拋到了天空﹐凝成了一片片﹐沒有烏雲蓋頂的壓抑﹐只有五彩繽紛的一片天。
這是折花笑寫出的一片天﹐千殘破雪﹐把那殺人的技藝用在了書道上﹐再把書道的力量灌入這片仙界本源能量的天地﹐便有了這片奇觀。
效果如此顯著﹐折花笑也不禁大吃一驚﹐生死繪著實太猛了﹐連天都能補上。
當然﹐這也就是說笑﹐千破殘雪引動了本源能量的本體﹐就像是蚊子在老虎背上叮了一口﹐偏在最癢處﹐逼著老虎上竄下去﹐結果就竄到了天上。
看到這﹐折花笑心里倒是有了另一番計較﹕「生死繪的力量層次果真不在仙界本源之下﹐如此神奇的技藝到底是從哪里來的﹐難道又與『神』有關﹖」
神﹐究竟是怎樣的境界﹐他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仙界都如此強悍﹐一指定生死比捏死一只螞蟻都簡單﹐神能在之上﹐那又是怎樣恐怖的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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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看著這片天﹐仙都之主們也在寫字﹐只不過是一萬個悔字。
剛才怎麼就看少年在地上鬼畫符了呢﹖只要管一下﹐斷一下﹐至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嘛﹐看這架式﹐怕是能在仙界底打出個眼兒來。
偷偷斜眼瞅著那少年﹐清爽干練一個小夥子﹐模樣也不錯﹐只是仙民沒個長相差的﹐這小子放在人堆里也亮不出一絲光輝﹐怎麼看也不像有大能耐的﹐偏生整出這麼一幕。
劃砂歸天﹐琉璃華蓋﹐萬丈光輝齊照﹐倒把這無天漠變成了琉璃天下。
如此手段﹐誰也沒話說﹐平常擺弄點真砂鋪天都不容易﹐這還是能量之砂﹐誰不知道里面藏著的是仙界本源力量﹐就算他們這群真正的仙人﹐也擺弄不起來這麼大陣仗。
不說別﹐就說這片砂﹐他們之中也只有兩個人能擺弄起來﹐但也只是擺弄﹐想鋪天﹖沒門。
面對這花閃閃﹐彩飄飄的天地﹐若說他們不服﹐那是假的﹐整出這種光景﹐誰能不服﹐他們自問誰也沒這能耐﹐可心服口卻不能服﹐後面還有成千上萬的仙民看著他們﹐若只是一手就被折服﹐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跑。
瞅著抱手看熱鬧的少年﹐仙都之主們對視了一眼﹐若說強攻拿下﹐他們倒是有這個實力﹐卻沒這個臉面﹐縱使心里百般個願意﹐眾目睽睽也得顧忌自己的形象﹐此刻他們竟無比痛恨仙都可以相通這回事。
折花笑沒事人兒似的站在那里﹐興致勃勃地看著千殘破雪引動的天象﹐站在這彩光琉璃般的天幕下﹐眼楮不花的沒幾個。
如此美景﹐他的腦海中想起了一個個可以把臂同游的身影﹐與色慾無關﹐只是覺得如此才不辜免了當下美色﹐何況這片美色還是他營造出來﹐看這片琉璃天﹐怕是要永遠瓖在天上了。
「兄弟。」
這稱呼……折花笑愣了下﹐回頭打量著剛才還喊打喊殺的仙都之主們﹐氣氛未減半毫﹐卻無一例外改了笑臉。
「幾位大哥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兄弟連本源之地都能玩出花兒﹐仙界怕是走不掉了﹐哥哥先道喜了。」
一口市井腔把折花笑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在雖然粗鄙卻听著舒服﹐因此他也給了張笑臉﹐笑容也真誠了些。
「這位大哥是﹖」
「玉授仙都方浩子。」
折花笑不得不再次打量﹐單听這粗豪的一把嗓子﹐很難想像方浩子長如此細致﹐白女敕女敕的皮膚看著比女人都柔軟﹐秀鼻秀眼﹐總是月兌不出一個「秀」﹐實在是個把秀字發揮到極至。
當然﹐模樣和性情無關﹐再細皮女敕肉也是個人﹐見他態度溫和﹐完全沒有剛才咄咄逼人的姿態﹐折花笑的笑容又真誠了一分﹐拱拱手道一句﹐「方大哥﹐請指教。」
「拼這麼狠﹐是想著今年一定要入仙界吧﹖我看你也沒來幾天吧﹖真有這麼急﹖」
折花笑一听就知道是模底細﹐說好也就罷了﹐說的不好﹐怕是一轉眼就圍攻上來﹐不過他並不擔心﹐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是有這個打算。」
「兄弟﹐入仙界雖說是好事﹐不過老哥怎麼也要提醒一句﹐在這里呆的時間越久﹐入了仙界才越有資本。」
沒想到竟是這個論調﹐倒把折花笑驚了一下﹐入仙界就像是魚躍龍關﹐過了就是一番新天﹐居然有這種事情﹐散離界的存在顯然不是為了仙界﹐而是後期開發出來的。
「老哥的意思是……這里﹖」
方浩子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點點頭道﹕「去仙界多少要積累點實力﹐天底下沒有比仙界本源之地更能滋養人﹐怕是仙界也找不出多少比這里更好的。」
折花笑愣了愣﹐細想之下似乎也沒錯﹐到了仙界還是這種能量﹐自然是站在本源之地更容易接近純粹的能量。
想著﹐他睨了一眼﹐心里嘀咕﹕這些從仙界來的人難道竟是為了這個才不惜放棄仙界的生活﹖
「你沒去過仙界﹐但我們去過﹐不但去過﹐還經歷了許多﹐所以才能說出這麼一句﹐不信你們可以問問相熟的﹐是不是這個理。」
折花笑倒沒有懷疑﹐只是這事壓根兒就與他無關﹐下層世界隨時毀在神卷的「屠刀」之下﹐哪有閑工夫居體養氣﹐再說﹐他從來就不是為了修練而修練。
方浩子既然盛意拳拳﹐他也沒甚麼好摭掩﹐笑笑說﹕「我不去不行﹐去晚了怕是你們肯留我﹐我也不敢留。」
周圍一片驚愕﹐這論調同樣大感意外。
不去不行﹐還不敢留﹐听听這話﹐像是多留一天都能天崩地裂似的﹐能信個半成也就很給面子了﹐可他們至少信了一半﹐另一半卻在等待進一步說明。
「我手里有一部神卷……」
這半句就把所有人震住了﹐無論後面說甚麼﹐前面的話已經信了十足﹐捏著神卷﹐我的天﹐那是甚麼境界﹐別說這里的人﹐就連仙界本源之地也降了一格﹐在神之前﹐誰不低頭。
看著眾人的表情﹐折花笑微微松了松神﹐他也不想與這些真正的仙人交惡﹐只是心里的急不足為外人道﹐而且也沒人會信。
听听﹐捏甚麼都不足奇﹐可這是神卷﹐縱望仙界﹐多少人能有這榮幸。
看看﹐這一天的琉璃之光﹐除了神卷﹐誰有這本事。
想想﹐一個看起來不咋樣的少年﹐居然就鬧出了這聲勢﹐沒有神卷撐腰﹐誰敢啊!
這一听﹐一看﹐一想﹐十幾位仙都之主便已經悟了——跟這樣的人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天知道神卷一現會不會連他們的仙都都給掀了。
「我沒甚麼本事﹐就是靠著一卷神卷從下層世界闖了上來﹐說闖你們大概不相信﹐我真是闖上來的﹐神卷在前﹐再強的仙門也得給我破了﹐你們說是不﹖」
沒有回應﹐只有一聲小小的嘆息。
「到了這里﹐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個月﹐我也想閑下來養養神啊﹐可神卷不干啊﹐若是別的神卷也就罷了﹐這是災厄之卷﹐我雖然不明白﹐卻知道這東西扔在散離界﹐你們都得跟著頭疼。」
話沒說完﹐十幾個仙人的臉色都白了。
災厄神卷﹐我的老天﹐不找死誰敢踫一下﹐剛才還他們在恨少年佔了機會﹐現在他們巴不得把折花笑像送神一樣送走﹐就算少了一年的機會也沒折﹐事實的確是這個理兒。
折花笑一番推心置月復的話﹐半黑半白的便把自己的靠山揚出去了﹐末了﹐他還特意揚了揚那卷神卷。
仙都之主可是識貨之人﹐卷上飄動的神文雖然淡了些﹐可都是活生生的神文﹐一個字能把他們三魂嚇沒了兩魂﹐幸好折花笑收得快﹐再慢著他們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再打量少年﹐原本也就是清秀的臉面不知怎的﹐越看越覺得光采照人﹐竟像是金陽化身﹐要多扎眼有多扎眼﹐別說有實力﹐就算是個殘廢﹐他們現在也只能當神供著﹐不然﹐誰敢去擺弄帶來災厄的神卷﹐這種破事兒沾上就甩不掉了。
前倨而後恭﹐仙都之主們切切實實上演了這麼一幕﹐好在弟子們早就被琉璃天嚇呆了﹐方圓幾里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真險!
折花笑見他們服了軟﹐暗中舒了口氣﹐要真打起來﹐他未必就能佔便宜﹐仙人的那套本事並不簡單﹐剛才那一手攻擊到現在他都沒模清是怎麼回事﹐隔著十萬八千里﹐不上仙界還真擺弄不清。
不到片刻﹐十幾位高不可攀﹐在散離界如同神明般存在的人物﹐和折花笑這樣的小人物打成了一片。
折花笑是個最簡單的性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給句溫話他就能還一張笑臉的主﹐把矛盾利益一扔﹐再好說話不過﹐初時仙都之主們也撐著面子﹐可當他們听說少年可以幫他們的弟子納取能量﹐便再也撐不住了。
「你﹐你說的是真的﹖真能幫我們﹖」青嵐仙都的美仙娘梅韻最感興趣﹐她的仙都資歷最短﹐今年若不是連勝了幾場對決﹐吞了不少盈氣﹐根本沒資格在這里。
「針尖那麼真﹐難道你們不覺得站在這片琉璃天之下可以直接感覺到能量嗎﹖」
「我知道﹐只是想問個清楚﹐若不是小弟你這手本事﹐我還真不知道本源能量居然也能轉化了﹐算是開眼界了。」梅韻赧然道。
折花笑笑﹐隨口又道﹕「其實你們也不必在意哪個仙都上去﹐每天固定捧三個﹐然後所有人都擠上去。」
這句話把眾人都說笑了﹐仙都聯盟的成立就是為的這個。
見了他們的反應﹐折花笑也明白了﹐不禁暗自感嘆﹐幸虧有這次經歷﹐否則按照天蘆仙都的作派﹐還真不好說能不能佔掉一個名額。
「你這小子﹐琢磨出來的事兒怎麼就不同味兒呢﹐你行!」方浩子一拳打在他肩頭。
這麼縴柔的一個男人﹐居然又是市井的作派﹐折花笑總覺得這些人比這片天地更加奇怪。
「我來的時間不長﹐又不是走的正路﹐所以琢磨的事情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其實我在想﹐這麼大的世界﹐雖然無星無日﹐卻是個天底下最最舒服的地方﹐仙界我是沒去過﹐看你們的樣子﹐似乎好也有個限度﹐下層世界就更不用說了﹐哪比得上這里逍遙自在﹐也就是仙都小了點。」
說到現在﹐只有這番話才真正打開了這些「仙人」們的心﹐一個個若有所思地把頭撇開﹐顯然都不想被別人看到傷懷的樣子。
「仙界我非去不可﹐逛一圈我就回來﹐我也弄個仙都自己住著玩﹐也不管紫境紅境﹐反正這里夠大﹐想上去﹐就努努力﹐不想上去就閑著﹐這才叫瀟灑走一回﹐整天望著天上。」
大拇指挑了起來﹐接著都挑起了拇指﹐未到仙界能有這份心境﹐散離獨此一人﹐折花笑說的也瀟灑﹐沒有半點扭捏造作﹐就像是把心窩子里的話擺了出來﹐看著就感覺到一個「誠」字。
「老弟是有這份心思﹐我打心眼兒里佩服﹐不過說句實話﹐這話得入了仙界再說﹐到了那里還想出來﹐那就是真悟了。」
折花笑神色突然一正﹐一字一句地問﹕「說了這麼﹐我是甚麼人你們都清楚了﹐各位都是前輩﹐無論口何請告訴我一聲﹐仙界到底混﹖」
十幾個身影突然沉默了﹐彼此對視了一眼﹐眼神間都有一絲為難為色。
半晌﹐那位美仙娘梅韻咬著牙道﹕「你是要上仙界的﹐也算不是外人﹐今天我就大著膽子說句實話﹐我們這些看起來高高在上的仙都之主﹐全都是被仙界流放的。」
「流……放!」
答案與想像中相差太遠﹐折花笑原以為都是派駐的﹐沒想到竟是這般﹐心里戈登一下。
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這十幾人有男有女﹐有老者﹐也有相對年輕的﹐再想想裴桓公和邀遠湖﹐怎麼看都不像是流放的重犯。
「這是禁忌﹐大家都不能說﹐會惹麻煩。」
「梅姐姐之恩﹐我不會忘記。」
「也算不上恩﹐只是流落到這片世界﹐能活下來都不容易。」美仙娘嘆了口氣﹐輕輕地道﹕「別看仙都之間爭得厲害﹐但我們之間從不爭﹐因為爭來沒意義﹐被仙界除名的人﹐無論多少年都別指望回去﹐除非——」
「除非仙都成為仙界的一部份﹐各位成為仙都土地的主人﹖」折花笑洞悉了她的心思﹐卻更加震驚。
「這算是我們唯一的目標﹐只是……從來就沒有成功的先例﹐也沒有知道仙都究竟要滋養到何種地步才能被仙界接納。」
這麼多人竟是為了一個不知道成不成功的事情而努力﹐折花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何等幸運﹐畢竟還有向上的機會。
「我們想好了﹐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把你推上去﹐你是踏上仙界之前唯一一個知道這事的人﹐那麼多人踏上了仙界﹐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回來﹐而你沒上去卻想到回來﹐就看這一點﹐我們也不能不幫你。」
鮮活的仙人面孔﹐眼眸間滿載著殷殷之盼﹐折花笑的心一下子便被暖意和豪情淹沒了。
曾幾何時﹐他也曾是個被流放的人﹐在安樂營也有一群這樣的同伴﹐只是他們沒有這些仙人幸運﹐流放者的感觸﹐他再熟悉不過﹐所以愈發能體會這些人的心情。
想著﹐他也顧不上艱難﹐張口便說了一句豪情萬丈﹐又讓所有人都暖心的話﹕
「遲早﹐我要在仙界營造一片琉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