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井的時候，只見同學們已經安然落座，仍然一片寂靜。葉夢鯨坐在書堂正中的書案之後，兩邊各有三排座椅，大約有二十個蒙童。大致布置與村里社學相似。
葉夢鯨在台下與左光斗敘談幾句之後道，「大郎放心，令弟交到我手里必然會嚴加管束。」
左光斗小聲道︰「還有那個阿繼，此子我見十分聰慧，但用事多有心眼。老師還需仔細打磨，不可使他走了歪路。」聲音雖不大，但阿繼也是听得到的，他心中愁苦，到底怎麼了就讓左光斗覺得自己小聰明了？
葉夢鯨看看阿繼，點點頭，「我最喜歡打磨頑石，奇石。哈哈……」說著兩人話別，左光斗帶著家人和八易就要走。
八易卸下束脩，對著阿繼語重心長地說道︰「少爺，老僕這就去了，你可要用心讀書，莫要負了主母的期待。」阿繼連忙點頭稱是。
左光斗出門，門外剛才那個遲到者才竊竊地閃了進來。葉夢鯨眼光一寒，那少年不敢說話只能矗立門邊。
葉夢鯨回到堂上做好，又對著堂下的左光先和阿繼說話︰「你們便是龍眠的左光先和徐壽？」
兩人連忙恭恭敬敬叉手而立︰「學生便是。」
葉夢鯨點點頭︰「上來吧。」
兩人走到堂上，家人也拿著束脩跟著上去。兩人先將束脩放下，恭敬侍立，等待吩咐。
葉夢鯨看了一眼束脩，點點頭︰「你便拜師吧。」
阿繼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三拜之禮，葉夢鯨嗯了一聲︰「學生起來。」然後又是同窗互相對拜。這便算禮成了。
古代的師傅可非同小可，還有一層父子關系在里面。這位葉夢鯨雖然只是啟蒙先生，但師生名分卻是一生注定，日後對他自己還要盡孝伺候，對于師傅若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敬，怠慢，那他就別想在文人這個圈里混了。眼前此人不修篇幅，邋里邋遢，又是被趕出士人圈子的白丁，學問怎樣還不知道，阿繼嘆了口氣，沒辦法誰讓生在小地方？
接著是阿繼獻上束脩，布匹、酒菜還有封紅的銀子都沒什麼，但當阿繼獻上十掛臘肉的時候，葉夢鯨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臘肉？你是听誰說的？」
這臘肉是阿繼精心準備的，論語里寫過拜師孔子的學生，獻上的束脩就是十掛臘肉。這是古禮，阿繼道︰「論語里講過此為拜師之禮。」
葉夢鯨點點頭︰「今年多大了？還讀過論語？」
阿繼回道︰「學生今年一十四歲，在家讀過幾日，娘親教的。」
葉夢鯨繼續道︰「那你還讀過什麼書？」
阿繼回道︰「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幼學瓊林都背過了，增廣賢文，千家詩也略有所聞。」
葉夢鯨依然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都讀過了，來我這里干嘛？」
這一句問得阿繼有些尷尬，這先生果然性格古怪啊，有這麼問人的嗎？不過他嘴上還是老老實實地說︰「讀是讀過，不求甚解，拜師是為了明白其中道理。」
這話暗帶著對老師的吹捧，阿繼想著你總該滿意了吧，誰知道葉夢鯨只是冷哼一聲，「十四歲仍未讀四書，實在不知道能有什麼成就，不過聖人雲有教無類，你就找個位置坐下吧。」
阿繼被敲了兩記悶棍，心中有些不爽，只是沒辦法，人在屋檐下，又定了師生名分，只得老實听著。
接下來輪到左光先，對于他，葉夢鯨卻是一點都沒有刁難，略微問問學業，也讓他坐下。左光先和阿繼二人就在最靠里的一張空案子處坐下來。
左光先小聲說︰「這個老葉，脾氣好大，上來就訓了你一頓，嘿嘿，你可要小心了。」
阿繼翻了翻白眼，「只要不像修自得那般糊弄，便是脾氣再大也是可以忍的。」
下面葉夢鯨開始上課，第一項就是考對聯，先考一竹一蘭一梅，少年們便一個接一個對起來，什麼「二馬二鞍二蹬」，「大山大河大湖」，大多都是這些狗屁不通的對子，葉夢鯨也不慍，不準的就讓他回坐一會等著背書。
輪到方孔炤，葉夢鯨臉上有了些暖色，問道︰「方家小郎，你的對子呢？」
方孔炤顯然胸有成竹，只听他道︰「我對，逐魅逐魍逐魎。」梅蘭竹菊四君子，魑魅魍魎四小鬼，對得上。
葉夢鯨淡淡道︰「不錯，還算工整。」
下面考校「人窮志短」其他人上來說了幾個都不中意，等到小胖子對出「豬肥耳長」的時候，堂上有人忍俊不禁。左光先甚至捧月復大笑，「這廝真的听了我說，哈哈。」
葉夢鯨臉色一寒，對著學生們「嗯？」了一聲，聲音頗為莊嚴，嚇得眾人連忙正襟危坐。
左光先看先生沒有點他們兩人的意思，突然跳起來，走到前面，說道︰「先生我也來對吧。」
葉夢鯨點點頭，左光先對阿繼眨眨眼，顯然他要剽竊阿繼的對子了，「師傅，我對馬瘦毛長。」
葉夢鯨又嗯了一聲，這聲顯然是有些贊許的味道︰「對得不錯，就是意境差了些。」
一群孩子對完，雖然今日的對子有一聯很簡單，但對得工整的人並不多，葉夢鯨只點了方孔炤的對，方孔炤選了放學出去，回座位收拾東西。
左光先有些不服氣，問道︰「學生的對子不工整嗎？」
葉夢鯨沒好氣地說道︰「工整是工整，意境差著，你第一日上學就想出去玩？」左光先想想自己大哥還在後堂，只能唯唯諾諾不說話了。
葉夢鯨突然看到了阿繼，問道︰「你不也粗通文墨嗎？且來對一下？」
語氣中頗有戲謔，阿繼一進門就被先生一通打壓，心中本來有氣，見葉夢鯨又來找茬，也就出到堂中道︰「既然先生有命，學生就對財大氣粗。」
葉夢鯨渾濁的睡眼突然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來，「果然有點小聰明，那你試試對一竹一蘭一梅？」
阿繼想想道︰「那學生就對，有節有色有香。」
ps︰不好意思下班在外有事回來晚了，得晚了些。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