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新年，來自北方寒冷的氣流給江左江右帶來一層薄霜，光禿禿的稻田一片白茫茫，幾只烏鴉落在田間轟走了啄食碎谷的麻雀，悠然自得地四處閑逛。
時光荏苒，阿繼來到大明已經半年有多，時間也不知不覺走到了萬歷三十三年的終點。過了農歷新年，阿繼虛歲就十五了。這半年來，阿繼經歷了上輩子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艱辛坎坷，與大伯的對賭，與青手的性命相搏，與黃牢子的不對稱擂台。阿繼都堪堪頂了過來。特別是與黃牢子那場螳臂擋車式的較量，讓阿繼在鄉中名聲大噪，鄉中無論流氓地痞，還是縣中的胥吏，再也沒人敢惹這個文弱少年。
天氣寒冷，阿繼夾著包袱緊了緊身上的棉袍，趕緊小跑兩步，小冰河期的降臨讓冬天的江右冷得滲人。出了村沒多久，後面一陣腳步聲，阿繼回頭看看，是左光先，昨晚北風刮得緊，這廝又沒來練武。只見他跑得氣喘吁吁，「阿繼，等等啊！」
阿繼慢行兩步等他上來，左光先邊走邊道︰「我說阿繼啊，今日你怎麼走得那麼早？」
阿繼呸了一聲，「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嗎，我都等你一刻了，見你不來才走的。」
左光先嬉皮笑臉道︰「我的好弟弟，都是兄弟不好啊，讓你久等了，賠罪賠罪。昨晚啊，這個，天太冷了，所以沒去，師傅沒有責備？」
阿繼苦笑著搖搖頭，「師傅什麼時候催過你學武？從來不是愛來就來，愛走就走。行了你也不必賠罪了，就這樣挺好，師傅可是不主張咱們學武的。」
左光先望著前方道︰「學好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咱家有了文才出眾的大郎，武藝嘛，當然應該是左家七郎的善場，阿繼，你說我是不是該去考個武舉？到時候學岳武穆、戚武毅疆場殺敵豈不快哉？」
阿繼白了他一眼，只罵了一句，「神經病。」便不管不顧徑直而去了。
左光先喊了聲等等，趕緊快步跟上，初冬的太陽升起來，四周晨霧漸漸散去，村落漸明，景色宜人。
來到塾學門外，已經有十幾個孩子聚集在一起，大伙正看著門梁上的對聯，看到阿繼來了，站在左邊的一伙連忙湊上來，為的方孔炤說道︰「阿繼你可來了，今日先生出的對子可難啦。」
一伙人簇擁著阿繼來到門前，右邊一伙孩子也看著對聯，為者卻是阮大欽。只見他這半年個子並沒怎麼長，站在阿繼面前已然矮了半頭。
這半年，阿繼每晚仍然堅持跟隨富土苦練武術，一套**快打已經圓熟，加上與師姐的對練，如今的他腿腳功夫業已小有成就，甚至和師姐拆上三十幾招不見落敗。他的體格也因為每晚拿上百十下大鼎而強壯了許多，這半年正是他長個頭的時候，辛勤苦練，加上二娘好吃好喝地供應著，阿繼竄了足足半頭。
雖然這半年阮大欽不敢再惹阿繼和左光先，但仍然跟他們十分不對付，漸漸地塾學里也就形成了兩伙孩子，平日里也是明爭暗斗，每日早間的對聯便成為雙方要的交鋒場所。
今日先生設的上聯是︰「閑人免進賢人進。」這一聯看似簡單，但要找出前後「閑」「賢」的諧音。一幫少年正揪著眉頭苦思冥想。
阿繼看了一會，方孔炤問︰「阿繼，怎樣，你可有主意？」說起對聯，眾人都知道阿繼有急才，這擂台自然由他來打。
阿繼微微一笑，並不說話，方孔炤哼了一聲，「還賣關子，嘿嘿，那一會先生面前見吧。」
正說著話，私塾大門吱呀打開，先生伸了個懶腰返身進去。學童們也魚貫而入，照例是最後一人將門關上。
來到課堂之上，依然是由每個人出來對對子。今日的對子不好對，許多人都對不出，大多數人只能坐在座位上不敢言語。倒是阮大欽不遑多讓，快步上前，「先生，學生對勞者莫來老者來。」
葉夢鯨听了，只是微哼一聲，不置可否打他下去，阮大欽下去時眼角瞥了阿繼一眼，顯得有些得意，在他看來本來關聯的諧音字就少，他趕緊對出來，阿繼就不好接下茬了。
方孔炤輕輕搖頭，「這個對子一般，怎麼樣阿繼必然有比他更好的吧。」
阿繼依然笑笑不說話，方孔炤道︰「你不去，我可去了。」阿繼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方孔炤走上前去，「先生，學生對罪客勿來醉客來。」罪對醉，這句的意境又比阮大欽高明不少。只是葉夢鯨還是微微點頭，不置可否。等所有人快對完了，也沒有更工整的對子。葉夢鯨的眼楮才瞥了阿繼一眼，「徐阿繼，你不會對不出來吧。」
阿繼剛和左光先咬了咬耳朵，才回道︰「今日的對子難，弟子對不出。」
左光先跳了起來，「先生，我來，我對盜者休來道者來。」
葉夢鯨點點頭，「這對子算工整的，怕是阿繼告訴你的吧。」
左光先嬉皮笑臉，「沒有，是我自己對出來的。」
葉夢鯨也不去管他，單單問阿繼︰「阿繼，即使沒好對也勉強對一個。」
阿繼沒想到先生依然不依不饒，頓時面露難色，反正他也不想出去，所以把想好的對子給了左光先，誰知道先生還是不放過他。
阿繼站起來時，腦中靈光一現，隨口說出︰「那弟子對，桃李無言陶李言。」
葉夢鯨一听，渾濁的眼楮驟然亮了，情不自禁叫了聲好，阿繼對的這句其實不算太工整，詞句平仄嚴格不算對仗。但他引用「桃李無言下自成蹊」的俗語，需要的諧音引入陶淵明李白兩位詩聖代之，讓人眼前出現了春風桃李，詩人吟誦的意境。這個對聯對得比之前幾個都更有內涵。就算一般不為所動的葉夢鯨也破例叫了聲好。
阿繼的對聯一出，滿場學子議論紛紛，阮大欽氣阻、方孔炤服氣、左光先只有拍手叫好了。
葉夢鯨也不再嗦，反正就算評了阿繼第一，他也不願跑出去玩耍。接下來就是眾人輪流背書，免不了一頓板子。接著的大課，葉夢鯨開始講授孟子，本來四書的講授都是大學中庸論語孟子這樣的順序，顯然葉夢鯨是為了配合阿繼的進度，先來講孟子。
ps:感謝看書總歸是好、飄渺※星空打賞。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