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煜城看向女兒,見她眼圈微紅,神思恍惚的樣子,心里更是定下了這個主意︰「你回去,看看他吧,也讓寧和,和她爸爸見見面。」
「爸爸……」
杜煜城擺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但你總不能同我和你媽媽那樣,一錯過,就是一輩子,你也總不能,讓寧和一輩子不知道爸爸是誰吧?」
「爸爸……」佳音眼淚直往下淌,卻是緩緩跪了下來︰「爸爸,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和您待在一起,我也不想嫁人,我就和寧和守著您……」
杜煜城笑起來,伸手摩挲著她的發頂,聲音卻是無比的溫和疼愛︰「傻孩子,你可不能有這樣傻的心思,回去吧,回去看看他,我知道,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記著他……既然忘不了,就回去吧。惚」
「爸爸……」
佳音還想再說什麼,可杜煜城卻已經佯怒的板起了臉︰「你不想嫁人,難道讓爸爸死了也放心不下你嗎?除非你願意找一個好男人嫁了,再則就回國去,不然你讓爸爸怎麼安心?」
佳音怕他動怒傷身,不敢再多說,只得低了頭應了溫。
寧和卻是耳朵尖的听到了方才杜煜城的話,她眼眸明亮,滿是希冀的望向杜煜城︰「姥爺,我要回國見我爸爸了嗎?我爸爸在中國?他是什麼樣子?」
佳音看到女兒的眼底的渴盼,終究還是將心底的不願壓了回去。
就當是回去看看他的病情,就當是讓女兒和他見一面罷了,若是他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就此不在了,對寧和也不公平。
佳音這般勸慰著自己,方才漸漸的平靜下來。
但這一夜卻幾乎都沒能睡著,一閉上眼楮就是當年初次去邵家時的情景。
他站在月色下,身姿高大,像是山一樣讓人覺得安全可靠,他斥責了邵佳雲,親自送她回去……
他在梧桐街櫻桃巷的院子外將傷重的她抱回去,他一口一口親自喂她吃藥……
第一次吻她,第一次擁抱,甚至是第一次纏綿……
那一幕幕,竟然如此的清晰可見,佳音輾轉難安,心里怎樣都無法平靜,及至快天亮的時候,她方才覺得倦意襲來,闔上了眼簾睡去。
剛一睡著,卻又忽然做了夢,夢到她剛下飛機,邵安就匆匆趕來,說他已經死了……
她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窗外卻已經是天色大亮,玻璃窗外透著幾支芬芳濃郁的花,煞是討喜可人,佳音只覺得心跳的噗通噗通飛快,幾乎不能平靜。
如果他真的死了,如果他真的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
佳音忽然覺得心頭銳痛,胸腔里憋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哪里可以這樣輕易就死了?
他死了,把她和女兒丟在這世上,一個日日不安難過,一個被人嘲笑唾罵嗎?
他造的孽,他還沒還,他敢死!
佳音掀開被子下床,赤著腳在房間里轉了幾圈,忽然听到門響,她轉身一看,卻是寧和,已經穿戴整齊梳洗打扮好了。
「怎麼起這麼早?」
佳音慌忙將女兒拉到懷中,又看了看她的頭發梳的整齊不整齊,這才詢問道。
「媽媽忘記啦?我們今天的飛機呀!」
佳音一怔,爸爸怎麼就這樣心急,昨天和她說的回去,機票今天就訂好了!
「媽媽快去洗澡換衣服,我們等下就去機場了。」
寧和一個勁兒的催,她從杜煜城那里得知要回國見爸爸,早就歸心似箭了,自然看不得佳音這里慢吞吞的。
佳音見她心急,無奈只好轉身去了盥洗室,洗了澡換好衣服,寧和幾乎都有些不耐煩了。
佳音牽了寧和下樓,佣人已經將兩人的行李收拾妥當,佳音眼看杜煜城已經將事情準備妥當,她也就不再多說,攜了寧和坐車往機場而去。
一路上寧和前所未有的嘰嘰喳喳,佳音卻一直沉默。
杜煜城似乎瞧出來她心緒不寧,到底還是心疼她,開口詢問︰「佳音,你有什麼心事,可不可以告訴爸爸知道?」
佳音回頭看到爸爸斑白的鬢邊,想起這幾年來他照顧她和寧和的用心,為了她的腿,他幾乎跑遍了美國出名的骨科醫院,想盡辦法找出名的醫生為她診病,他的付出,對她們母女的關心,佳音心里已經無可抑制的酸成一片。
她知道他對邵家有多恨,可如今竟然主動提出讓她回去看邵晉恆,佳音不知道他掙扎了多久,卻為他的苦心感動不已。
只是,她和邵晉恆,今生真的沒有緣分了,她也永遠都沒有辦法忘懷,他在自己身上捅下的那一刀,回去看他,就當了結了當年他救過她護著她的恩情,就當是讓寧和去見親生父親一面,而其他的,她絕不會再考慮。
「爸爸,有一件事,在心里壓了很久了想要和你說。」
佳音靠在杜煜城的肩頭,輕輕說道︰「我準備嫁人,我也想好了要嫁給誰。」
杜煜城聞言不由得一怔,這些年他沒少對佳音說這件事,可佳音從來都是不肯的,怎麼這會兒,突然就答應了?
「你想嫁給誰?」
杜煜城按下心中的疑惑,詢問女兒。
「還能有誰呢?」佳音想到那個人,那個倔強英俊的男人,不管她怎樣的冷淡,拒絕,他都從不退後一步,三年的時光轉眼過去,他的心意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他那樣的潔身自好,又那樣的用情專一,這些年,不管他家中怎樣,不管多少年輕女人喜歡他愛慕他,他從不曾動搖過對她的感情。
佳音知道,若是她一輩子不答應,殷東城必定也會等她一輩子。
可她怎麼能讓他蹉跎了一輩子的時光?
只是,那個人那麼傻,哪怕她用盡了辦法勸他,逼他,他都絲毫不為所動,若是她氣急了,他就沉默不語,任她狠狠的發脾氣也不說話,事後卻仍是照舊的一年幾次飛來看她。
佳音是第一次,在心底生出了嫁給他的念頭。
杜煜城細細的看著她︰「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是一輩子的事。」
佳音轉了頭,看著窗子外的流光飛舞,不知過了多久,杜煜城听到她的聲音低低的,卻是堅定響起︰「想好了。」杜煜城沉沉嘆了一聲,緊緊握了一下女兒的手︰「你做什麼選擇,爸爸都支持你。」
說出自己的心事,到底是卸下了心頭的大石,佳音心情逐漸好轉,也和女兒說說笑笑起來。
到了機場,送她們進安檢的時候,寧和又不舍得姥爺,抱著杜煜城哭的泣不成聲,佳音安撫了許久,她才抽抽搭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直到坐上飛機,寧和還一個勁兒的想從舷窗里看到杜煜城,佳音見她情緒低落,就想盡辦法的哄她,寧和卻是說了一句︰「媽媽,我有些後悔了。」
「為什麼?」佳音輕輕撫著寧和細軟的頭發,柔聲的詢問。
「我不想去找爸爸了,我想陪著姥爺,我們都走了,姥爺一個人怎麼辦啊,連個說話兒的人都沒有,他早晨睡醒了,一叫‘寧和啊’,卻沒有人搭理了……」
寧和說著又癟了嘴要哭,佳音的眼淚卻先掉了下來︰「那我們就趕緊回去,早點回去陪姥爺好不好?」
寧和想了想,一邊是素未謀面的爸爸,一邊是疼愛她的姥爺,她到底還是點了頭,認真對佳音說道︰「媽媽,以後我們不要再回來了好不好?」
佳音不由得挑挑眉,寧和卻又開了口,小小年紀,卻是分外的有志氣︰「他一次都不見寧和,寧和也不喜歡他!見了這一次,寧和再也不回來了。」
佳音看著女兒臉上認真倔強的神色,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她眼圈微紅,將寧和緊緊抱住︰「好,我們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從此以後,山高水長,三叔叔……佳音心里,還是習慣這樣叫他。
我們這一輩子的糾纏和喜怒,就在這里畫上句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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