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流翠,碧波如傾。遠處水天相接,白雲幾朵悠悠飄蕩倒映湖中。風很清涼,撩撥著招搖樹慵懶的枝條。一片葉子終于掙月兌了枝條的束縛,隨風飛翔。它或是在空中打幾個旋,或是左搖右擺小小的葉身,看樣子似乎愜意到了極點。掠過廣闊碧綠的湖面,如東倒西歪的醉漢,晃晃悠悠到了湖的另一邊。風勢漸小,葉子也累了。于是輕輕緩緩落在湖邊一個青年的肩上。
那人看來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中等身材,算不上英俊的臉上隱約透著幾分清秀。只見那人凝望著千鳥湖,喃喃的道︰「十年了。十年了。我來這里已經十年了!可是可是……」說到這兒,他似乎痛苦已極。
這人正是十年前資質平庸,卻于八歲稚齡,修習坐忘天道,一夜通關,書寫奇天蘇山萬年紀錄的絕世天才--林中玉。
事後奇天蘇山舉派皆驚!連天心上人也對這個被漱玉寶鑒驗看過,資質下乘,來歷頗為蹊蹺的孩子重視起來。
然而這絕世天才在其後的十年中,終于「不負眾望」,修行一直停滯不前,十年如一日頑強的奮斗在第一重的死亡陣線上,連第二重的邊兒都沒模到過。這樣一來舉派上下,俱拍手稱快,包括林中玉的師父師娘倒心安理得起來,一幅本該如此的模樣。常理可以被打破一次,卻不能被改變。
不過盡管如此林中玉並沒有淡出人們的視線。現在各峰弟子每每修行至難處,心灰意冷時,其師長便鼓勵道︰「……沒什麼!不要灰心,再差還比不上某峰林某某麼?……」那弟子听後雙眼放光,竟如吃了大丈夫再造丸一般,道︰「啊哈,師父,我現在又充滿力量了……」久而久之,奇天蘇門各峰弟子的實力竟是齊齊提升了一截,假如日後玉台論道大會上奇天蘇門大放光彩,不知道會不會有好心人記上林中玉一筆。
多年來,林中玉早已知道自己乃是師父師娘從山門撿回來,自己的身份來歷更是有諸多不明之處。雖然如此師娘對自己視若己出,關懷備至,然而自己……。他仍記得自己第一次誤打誤撞修成坐忘天道第一重時,師娘的欣喜模樣。可是,可是,想到這里林中玉眼楮一熱。
「唉!」
站在千鳥湖邊,望著前面這片悠悠碧水嘆息。嘆息,在這個本不屬于他的年紀!他很早就學會了。
微風輕來,拂在林中玉清秀疲憊的臉上。閉上眼,伸開雙手,他享受這清風擦過身際的清涼,有一點疼痛。此刻他甚至感覺自己要融化在風里,他甚至感到自己真的可以飛翔,就象其他的師兄師姐一樣。「御劍」這個只有修煉到坐忘天道觀天境第三重方能達到的境界,這個遙遠而不切實際的夢想。如果這是夢,永遠不再醒來那有多好!他想。
「師弟!」聲音很輕,很弱。一身白衣賽雪,眉若遠山含黛。當年略帶青澀的蘇菲,如今出落的傾國傾城了。蘇菲站到了林中玉旁側,靜靜低看著水中游魚。
林中玉轉頭身來,看著師姐。這個美麗女子讓整個世界都失了色彩,仿佛隨時都會乘風而去的仙子,不再回來。每次想到這,林中玉會感到一陣恐懼。自己道法停滯不前,但是文字學識卻從師蘇菲受益良多。蘇菲博學多才世所罕有,縱是林中玉隨之學了十年仍覺自己如井底之蛙,難以望其項背。
「師姐」林中玉恭恭敬敬的道。
蘇菲轉後頭來,道︰「與師姐學厭了麼?今日未見你來,我想定是來這,便來尋你問個根底。」說完,蘇菲用絹帕捂了嘴咳了幾聲,蒼白的面色因為氣息的急促紅了起來,越顯得的酡紅美艷,一如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美麗撲面而來,林中玉一陣心旌搖動,竟忘了回答,待看到師姐秀眉微蹙,似嗔似怒的白了他一眼,忙道︰「不,不是,師姐。我怎麼會。只是因為想到自己蠢鈍,竟然十年都修不過坐忘天道觀天境第二重,想來此處看看,一時忘了時辰。對不起!」
听到林中玉之言,蘇菲沒有言語,只是心有所感不由嘆了一聲。自己不能修習道術,而這師弟竟只能修成第一重。天意麼?
所謂同病相憐莫不如是,所以十年來蘇菲與林中玉相交最多。林中玉資質差些,卻天性善良,胸無城府。蘇菲美絕塵寰,過目不忘,可謂天下第一飽學之士也不為過。但是蘇菲身患天陰絕脈,難過二十五歲。「要不菲兒與玉兒……那是……」林晚秋不只一次想過此事。蘇菲身患天陰絕脈除了林晚秋蘇成海,只有大弟子路遺風知道。奇天蘇門就知道樂忘峰蘇成海的女兒是個過目不忘,卻天生不能修習道術,號稱可比傾城祖師的絕美女子。然而如今蘇菲已有二十三歲,身體一日弱比一日。蘇成海林晚秋至此方信醫神賽華佗之言。
「師姐,今日權當放縱一日。師姐陪我看看這湖中風景可好?」說著走了幾步,林中玉用袖子使勁擦了擦湖邊不遠處的一塊一尺來高的石頭,望著蘇菲,滿是期待。
「哼!你這小滑頭,不學習,竟然還要師姐陪你吹風,好沒來由!」蘇菲俏臉生嗔,責備著林中玉,卻笑著到了石邊側坐了下來。復又看起了湖中景色。
剛才林中玉一時不知哪兒來的念頭,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氣說出來,最後看到蘇菲真坐了下來,心還是不爭氣的猛跳了幾下,便趕緊跑過去挨著蘇菲身邊站了,生怕晚了別人搶去。
千鳥湖中,零星的有些令箭荷花自生而出,偶有幾只青蛙在浮出水面的荷葉上跳來跳去,然後撲通掉到水里。陽光下,荷葉田田,綠水漣漣,並著湖邊大片的招搖樹,稀落修竹的影子如畫在水面。
「啊!如此美景,師姐我想作詩一!」林中玉話了。
「作詩???」蘇菲美目仔細看了一眼林中玉,都懷疑自己有听錯。教了他這麼久,每次讓林中玉作詩林中玉總是推月兌不敢,不願意作的。其實這也難怪,就算林中玉能作出來落在蘇菲這大家眼中,必是漏洞百出,林中玉怎麼敢班門弄斧。只是不知今日林中玉怎麼來了興致。蘇菲好奇的點了點頭道︰「說來听听」。
林中玉干咳幾聲,整整衣襟,向前邁了幾步,拉開架勢準備作詩。卻听後面蘇菲好心的提醒道︰「師弟,別走了,到水里了。」
林中玉這才看到自己的腳尖都有些濕了,趕緊把腳縮回一點,心里暗罵︰「真丟臉。」但事已至此只有硬著頭皮使勁干咳幾聲,道︰「啊!!!大海啊你都是水,蛤蟆啊你四條腿……」
蘇菲細細听著,手把著帕子輕輕遮住芳口,一陣嬌笑。正想嗔了臉,指教林中玉一番,卻覺胸口一陣缺氧,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師姐!師姐你怎麼了?……我的詩還沒說完呢……」
林冠玉本以為師姐是逗自己的,回轉身來,拍了拍蘇菲香肩。
「呵呵,師姐是不是我作的很好啊……」
待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見蘇菲一動不動。林中玉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繼而顫抖著推了推蘇菲,︰「師姐,師姐,別逗了!」林中玉的讓自己以為師姐是跟自己開玩笑的。
「師姐!」「師姐!」「師姐!」
林中玉大聲的叫喊,搖晃著蘇菲,可是蘇菲沒有回答,面皮竟然漸漸白了起來。轟的一聲,林中玉心胸仿佛被掏空一般,手忙腳亂的把蘇菲抱起,喊道︰「師姐,師姐,你莫嚇我啊。都是我的錯。你醒醒啊,我再也不作詩了……」
林中玉一邊抱著蘇菲跑向小築方向,一邊大喊︰「師姐你沒事的,師姐你沒事的。師父師娘,你們快來救救師姐啊,師父師娘……」淚水嘩嘩滴在蘇菲嬌美的容顏上,林中玉這才感覺這廣場很大,百步階很長。
剛才還晴朗無比的天空不知為何下起了大雨。
是天上的神明心痛的哀傷嗎?
是凡間的淒涼刺痛了眼楮嗎?
不知!不知!
雨絲纏mian,一直持續到夜里雨聲與那不知蟲的叫聲相互應和。
渾身濕透的林中玉站在蘇菲小院中,不停的重復著一句話︰「我不再作詩了,我不再作詩了,我不再作詩了……」
「幾呀」門開了。蘇成海和林晚秋面帶憔悴走了出來,仿佛只在一個下午兩人竟變的蒼老了。看到林中玉還站在院中,林晚秋道︰「玉兒,你怎麼還在這兒?」雖然林中玉已經長大,再不是那可愛如同瓷女圭女圭一般的乖巧孩子了,可林晚秋的疼愛多年來從未稍減。
風雨中,林中玉撲通一聲,跪在蘇林二人面前,道︰「師父師娘,都怪弟子。弟子不該叫師姐去湖邊,弟子不該作詩……」說到後來,林中玉泣不成聲,伏在地上叩頭不止。林晚秋哪里見得林中玉如此陣仗,鼻子一酸,把紙傘丟在檐下,走出來扶住叩頭不止的林中玉道︰「玉兒,莫太過自責。此事師父師娘都不怪你!是菲兒她自己……」
蘇成海長嘆一聲,便走上前來,把蘇菲身患天陰絕脈,醫神賽華佗之言對他講了。如今蘇菲已經二十三歲,身子一日弱比一日,怕是……
林中玉听後,覺得自己的心忽然一片冰涼,甚至涼的骨子里生疼。就像無數次作夢,夢到自己掉進了無底的深淵一樣。十年的相處,林中玉早已把蘇菲看做自己的親人一般,更不知從何時起產生了自己都難以名狀的莫名情愫。如今竟然听到師姐只能活兩年了。
「我不信,我不信,什麼醫神都是胡說的。師姐只是被我一時氣的暈了過去,我以後不再惹她生氣,她就會好了對不對……」林中玉抓住師娘的手,胡亂的問道。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什麼醫神啊,什麼都不是……」「哈哈我知道了,師父師娘你們騙我的麼?……」「我不作詩了,真的我再也不作詩了……」
山風瀟瀟,天地肅然,這一刻世界如此安靜。
夜雨飄搖,燈火寥寥,為什麼天色如此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