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蕭蕭。
建德門外,一隊隊執戈之士魚貫而出,步履鏗鏘,身上的甲葉子隨著前行的步調,有節奏地震響。北大街的兩旁,站滿了圍觀的百姓,直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兵流,神色間有些木然。
又要打仗了……
經過一整天的朝議之後,終于得出了結果。三日前,朝廷決議出兵。由于連年征戰,北部長寧府、安陽府、順江府人丁嚴重不足,于是抽調東南、中南各衛所和京畿三大營的一部分兵力,連同建朝北大營的原有駐軍,合共二十萬人,再一次挺戈執矛,揮師北進!
此次征北以安遠大將軍郭嘯為主帥,平北將軍方義山輔之,其余趙拓、向淵、林文諸般大小武將盡皆相隨。
望西天,殘陽如血;聞戰鼓,旌旗獵獵。
登高樓,風吹知寒;思國事,憂愁滿月復。
旌旗遠去,戰鼓不聞。站在城樓之上,舉目遠眺,天地茫茫。啟元帝雙眼微眯,面朝西北,臉色沉凝,宛如一尊石像一般久久不動。多少年了,古老厚重的建德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與之相對應的,是建朝的邊疆那一次又一次的血戰!無數的兵卒從這座象征著輝煌和勝利的城門走出,又有無數的將軍雄赳赳地騎著戰馬,踩著勝利的蹄聲從另一座城門凱旋而歸。更有許多人出了城門,卻再也沒有回來……
自啟元帝登基以來,建朝歷經大小數十戰,其中大半都是征北之旅。
數十寒暑過去,在同樣的一個地方,眼看著出征了,眼看著兵回了,又出征,又還朝,可帶回的消息,卻總有些差強人意。每一次出兵,啟元帝都充滿了希望,帶著萬丈的雄心,企盼著勝利的消息。可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一般,在企盼著勝利的同時,心中帶著那一絲不甘,仿佛困獸一般,憤怒之余還有一絲不為人知的恐慌。
連年征戰。沒有喘息之機。原本地:之疾。慢慢變成了一方大患。而建朝卻早已今非昔比。數年水患。早就把朝廷拖進了一個泥坑里。北地邊患。又一點點地往火上澆油……啟元帝拍了拍城牆上厚重地青磚。那冰涼地觸感傳到手掌上。似乎帶著亙古地回音。
奈何!奈何呀!
這一夜。京師里地百姓安眠。他們絲毫不擔心北方將要進行地那一場戰事。且不說安遠將軍郭嘯地大名。平北將軍方義山地虎威。單是趙拓、向淵、林文這幾個人地名聲。就足以讓他們放心睡覺了。以往這般出征。又有哪一回吃了敗仗了?
百姓無知。自是能眠。可知道內情地人。日子就好熬了。這一夜。乾清宮里徹夜燈火;這一夜。朝臣府中少有能眠。
靖北伯府中。老太太趙氏眼中布滿了血絲。眼楮看著油燈上升起地裊裊細煙。心里一陣陣地涼。數日前。府中上下其樂融融。一片興盛熱鬧地氣象。短短不過數天。二兒子遠赴漢南上任。眼瞅著是要往火坑里跳。本來就擔著心呢。現在大兒子又披堅執銳。率領朝廷大軍遠征塞北。刀槍無眼。誰知道到底有沒有命回來?
老太太出了好一會兒神。緩緩地呼出一口長氣。思來想去。倒覺得當初三兒子地選擇也很不錯了。雖然沒有高官厚祿。光耀門楣。至少能平平安安。和氣生財。不用整日里擔驚受怕。
「祖母,時候不早了,您還是保重身體……」
老太太轉過頭,看了看自己地小孫女,嘴角牽出一絲微笑︰「小小的丫頭,倒學會說起大人話了。唉!」老太太拉過雪宜,摟著她的肩膀︰「幸虧有你,老太太我還能開開心了……」雪宜是鄭姨娘所出,本來身份高,但闔府上下就這麼一個女孩兒,又聰明伶俐,機變乖巧,所以深得老太太和周氏的喜歡。這幾天老太太睡不安穩,便著她來陪夜。
「祖母是惦記著爹爹麼?」雪宜忽閃著眼楮,善解人意地說道︰「爹爹勇武過人,數次遠征從未打過敗仗,祖母不用擔心。」
「唉!」老太太看了看她,苦笑著道︰「你懂什麼,等到將來你嫁了人,有了孩子,你就知道啦!」雪宜聞言別過臉去,面上飛起一道紅霞。「哎喲,看看我,和你說這個干什麼!」老太太自嘲地笑笑,看著自己的孫女,眉目寫滿了慈祥︰「現在想想,鄭姨娘倒是個有福的。年輕的時候總想生男,有時候想想,生了這麼多兒子,又有什麼用?長大了,一個個地害得我擔驚受怕地,老了老了還不能睡個好覺……還不如你姑姑,雖說嫁了出去,但至少日子平安,沒有這些驚乍的事兒。隔三差五的,還能見見面聊一聊……」
雪宜听了笑道︰「嘻嘻,那祖母為何不多生幾個姑姑出來?」
老太太聞言呸了一口,佯裝怒意說道︰「去!姑娘家,亂說些什麼!」話一說完,饒是旁邊沒有別人,面上也罕見地有些熱。
兩人談笑了一陣,老太太仍舊沒有睡意,見雪宜眼楮微微紅,便打她去睡覺,可雪宜見祖母不睡,也強打著精神陪著。又隔了一會兒,老太太嘴有些干,舌忝了舌忝嘴唇,雪宜見了,悄聲說道︰「祖母可是口干了?外面灶間里還熱著燕窩粥,我去給您端來?」
老太太一笑,拉過孫女的胳膊︰「行了,這點事兒讓他們去就好,你還是乖乖在這兒坐著吧。」說著,老太太朝外面吩咐了一聲,早有值夜的丫鬟出去端了。
燈下,一碗燕窩粥喝完,老太太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剛放下碗,忽地見雪宜睜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神情頗有些怪異。老太太心中納悶,問道︰「鬼丫頭,干什麼這樣看著我?」
雪宜忙轉了眼楮,換了副笑容︰「沒,沒有……」
「什麼沒有,莫非我臉上長花了不成?」見雪宜面露難色,言語支吾,老太太忽地上了心,認真問道︰「到底怎麼回」
「嗯……」雪宜朝外面看了看,這才小聲說道︰「祖母恕罪,我……我……」
「你怎麼了?說實話,我就饒了你這回。」
雪宜一張臉憋得通紅,小心翼翼地說道︰「祖母喝這燕窩粥,沒覺得有些特別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