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休書 第六十一章 人皮面具【文字版VIP】

作者 ︰ 六月穆水

第六十一章人皮面具

「呼——呼——」

馬蹄踩過落葉碾碎,在林間留下一個個腳印,原地打轉,馬上人拉緊韁繩焦急四處張望,俊美的臉上青黑一片。

「扶風!」

林中安靜一片。

坐下馬俯身輕嗅,血腥夾雜在寒風中飄散,銳利的眼一一掃過,地上殘留的碎尸,樹上直流而下的血,斷裂的枝椏,不難想象前一刻這里發生了怎樣的斗爭。

「可惡!」

一聲底咒,緊握的拳砸向一旁粗糙大樹。

還是晚了一步。

雙肩下垂,狹長的眼卻陰沉的可怕。

明明就在一起的卻還是出了事。

「噠噠!」

馬蹄飛揚,疾馳聲傳來,驚起林中鳥兒,手中銀鞭揮動,在看見封司耀時一拉韁繩停下,身後緊跟的侍衛同時停了下來。

「她人……」詢問的話在看見四周一切後頓住,俊朗的臉驀地陰沉,一伸手拽過身旁人衣襟︰「這是怎麼回事?」

被人纏著不能月兌身,加上封司耀特意的阻攔,好不容易趕來竟然……

封司耀不動,任憑他拽著,冷冷到︰「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封半城猛的甩開手一躍下馬,繞四周一圈巡視,冷冽的眸光掃過地上一個個黑衣人,在確定沒有那個人後,緊提的心稍稍松了些許,面上卻是越來越沉重。

看著現場,定是一場大斗,地上流動的血幾乎染紅的落葉,殘碎的尸塊片地皆是。

手法殘忍也利落。

封半城抬頭看了看天,稀薄的陽光透過縫隙撒了進來,斑駁一片,林中卻已呈現昏暗。

「天快黑了,這林中天一黑路就難認。」

話剛落,一聲馬嘯嘶吟,疾馳的馬快速擦身。

「皇上?」

侍衛詢問的看向封半城。

封半城看著越漸遠去的一人一馬,擰眉沉默,末了擺了擺手︰「讓他去吧。」視線重新落回四周,走至一個尸身完好的黑衣人身前,拿過身後侍衛手中刀對準臉上布一刀劃下,黑布由中斷開,布下臉卻完好,把刀仍回給侍衛,封半城盯著面前這張陌生面孔沉聲開口︰「認識麼?」

十幾位侍衛圍著一通打量,最後搖頭。

封半城的臉越加陰沉,聲音更是冷的如冰渣︰「刀!」

侍衛乖乖再度遞上手中刀。

手握著刀,封半城眸光陰冷,銀光刷過,手中刀直直插在黑衣人胸前,死尸碎裂,血肉飛濺,封半城轉身上馬︰「分頭尋找,天黑前找到人。」一聲令下,馬嘯而去,身後插地的刀輕晃。

林中血腥始終不散。

「是!」

十數名侍衛分別策馬散去。

「該死的!」

一聲底咒,林中震響,本安靜的群鳥再度紛飛而起,並發出刺耳聲響。

「嘎——嘎!」

林中烏鴉的聲音一陣陣的刺耳,太陽已下山,整個天空籠罩在昏黃之下,叢林內的光線卻被遮掩,太陽一落山四周就呈現昏暗。

涓涓流水嘩啦流動,水聲回蕩在開來,清脆悅耳。

扶風看著近在眼前的流水,伸手探了探,冰渣子一般,冷的刺骨,暗暗慶幸兩人沒有掉進去。

千鈞一發之時沈臨風勾住了一顆大樹。

「你沒事吧?」

癱坐在地上仰頭看不遠處那正忙碌的男人。

兩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滾下來,又掉到這里,一路上又是樹枝又是石頭的,難免擦傷撞到,自始至終沈臨風一直抱著她,整個腦袋被按進胸腔處,從頭到尾她就感覺震動,面前漆黑一片,那是他的衣裳。

沈臨風落地後一臉自若的站起,然後就不知道在那里忙什麼,只听見偶爾幾聲砍動。

不得不說,這人太安靜了。

「恩。」

那邊背對的人簡單應了一聲,沒有多余的字眼。

扶風朝那背影看了一眼,依舊筆挺的如同一棵黑松,稍稍放下一顆心站起打量四周。

以往每次打獵行動都限制在圈禁內,這里從未來過,一片陌生,仰頭朝上看,好像是個山谷。

「走吧。」

沈臨風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手中拿著個木頭棍子,轉身離去時,扶風終于知道剛剛他在干什麼了。

扶風看著那地上木棍跑幾步跟在身後︰「何必這麼麻煩,我帶著你走就好。」

回應她的是木頭落在地上的篤篤聲以及沉穩的腳步聲。

看著那黑色挺拔的背影,扶風覺得這人有時候有些獨立孤行。

「再不走出這里天就黑了。」

而此時的狩獵區。

「什麼?」

顧想大驚站起,震得屋中燭火閃動。

底下一黑衣人抱著自己受傷的手臂略帶遲疑開口︰「跑出了狩獵圈,生死未知。」

「啪——」

揚手一巴掌甩去,顧想暴跳如雷︰「什麼叫生死未知,我是要教訓她不是殺她。」

「……」那人捂著火辣辣的臉不敢說話。

顧想焦躁的原地走動︰「說話啊,啞巴了,你找的那都什麼人啊。」

「奴,奴才怕被知道不好,所以找了些江湖人,誰想他們敗了後竟然……」

「一群亡命之徒。」顧想指著那人的手顫抖︰「你若壞了我的計劃,看我不……」

「……」那人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

「皇上和耀王還沒回?」

太陽快落山時,皇上身邊一侍衛突然回來說今夜不回宮了,原地扎營,其他人不知出來什麼事,他卻再明白不過。

那人小心翼翼回到︰「恩。」

顧想哼哼,用力揉了揉額頭,腳下走動的更大力了︰「這天都大黑了,還沒回不就意味著……」顧想越想越心驚,一臉焦躁摩擦著雙手。

「本來都好好的,引開耀王,那柳扶風落單,可誰知……老爺,要說實在是那沈臨風太厲害了,誰知道他竟然那麼厲害,若不是他能這樣麼。」

想著當時那林中情況,他到現在還渾身冰涼,驚恐的厲害。

那人打斗起來哪里是人,根本就是個殺人機器,太恐怖了。

「現在還說這些干嘛,還不給我去找。」

「是是是。」

那人抱著受傷的手臂連滾帶爬的離去。

原地顧想焦躁的走來走去,雙手緊握成拳,整張臉都籠罩在黑暗中,咬牙道出三字︰「沈臨風。」

臨時搭起的營帳內,燭火被寒風吹的撲扇,忽明忽暗。

火把的光線穿梭在林間,伴隨著詢問和移動腳步的聲音。

「如何,找到沒?」

「沒有,你那邊呢?」

夜半的林中,一群人正打起精神搜尋,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夜晚的樹林透不過一絲月光,漆黑一片,偶爾唰過的黑影如同鬼魅,眾人卻不敢松懈,因為前方那兩位尊貴的人。

「可惡!」

這不知是封司耀第幾次低咒了,手中劍狠厲朝面前擋路的樹枝砍去。

隨著天越來越黑,卻找不到任何線索,封司耀面上神色越來越難看了,內心越加煩躁。

「朕就不信一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了。」封司耀握劍的手緊了緊︰「都給朕找,找不到就別回去了。」

一聲令下,眾侍衛同時提起了心,想著那現場的情況,誰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其中一名侍衛戰戰兢兢說道︰「皇上,王爺,你們從下午到現在都沒進食了,這林中夜晚危險,諒柳美人一個人怕是……」

「滾——」

一聲厲喝同時道出,侍衛的身子被揮出落在地上。

封司耀發瘋一般揪住侍衛前襟,冷冷開口︰「她若有個什麼,本王會讓你陪葬的。」

侍衛看著面前兩張陰沉的臉,頓覺驚恐,渾身冰冷,正在這時不遠處一陣驚叫傳來。

「啊!」

眾人同時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樹叢中,一道高大的黑影聳立,如銅鈴般的大眼透亮著。

「鬼啊!」

膽小些的侍衛忍不住顫聲,封半城和封司耀卻是這一晚上下來第一次露出了驚喜︰「大紅!」兩聲驚呼,同時朝黑影的方向走去。

待到近了,借著火把依稀看清那黑影的模樣,可不就是大紅麼。

「大紅,你怎麼在這里,她了?」封司耀有些激動的抓住馬韁繩詢問,大紅突然被踫,好似受驚般仰起前蹄整個身子朝後仰,嘶吟不斷。

「怎麼呢?」封司耀震驚,握在手中韁繩月兌落,心中卻滿是急躁。

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看見絲希望,讓他怎能不激動。

「它好像受傷了。」封半城看向大紅的一只前蹄,上面血絲尚未干,伸手安撫的輕拍馬頭,放揉了聲音說道︰「乖孩子,好了,沒事了。」

熟悉的安撫熟悉的聲音似是讓它安心,漸漸平靜下來,探過頭在封半城身上嗅了嗅,多年的相處馬上讓它嗅出了熟悉的氣息,探出的馬頭在封半城頸間蹭了蹭。

封半城輕柔撫過馬頭︰「沒事了,乖,告訴朕發生了什麼。」

似是能听懂人話般,大紅噴了口氣挪開馬頭,馬蹄在腳下輕動,然後低頭朝下嗅去。

封半城跟著大紅的動作看去,卻意外發現一物,手中火把接近,那物顯現,赫然就是一柄斷弓。

「素顏的弓。」封半城眼露驚喜,幾步上前就要卻拿,就在離斷弓一步之遠,腳下突然踩空。

「小心。」

封司耀快速伸過來的手制止了下滑,一旁听見聲響的侍衛慌忙圍了過來,緊張詢問。

看著抓住自己手臂的人,封半城嘴角擠出一絲欣慰︰「司耀,謝謝。」

封司耀松手扭過頭去,冷聲開口︰「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看封司耀如此淡漠,封半城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欣慰的,慌忙查看手中半載長弓,卻是越看臉上神色越沉重,心下升起不好的預感,單手在斷弓上摩擦,在拿開,火把下那手上血紅一片。

封司耀頓時變了臉,心跳如擂鼓,匆忙彎身扒開面前雜草,一旁侍聰明的遞上火把。

「這里的草有被壓的痕跡,還有斷裂的枝椏,看痕跡是新的,這下面……」扒開樹叢,封司耀露出下面斷臂給封半城看。

「怕是掉下去了,這下面是……斜坡。」

一眼望去竟是看不見底。

「……」

一時間兩人同時黑了臉,卻是掩不住眸中擔憂,封半城握緊了手中斷弓,木頭尖利的頂端沒入皮肉尚無所覺。

「說好了不離開的。」

封司耀又一聲底咒,舉起手中劍發泄般朝面前吱呀看去。

「 ——嚓!」

一聲脆響,樹枝應聲斷裂落在腳下,交疊之中露出地面來,可供行走。

扶風看著歪歪斜斜倒在地上的枝椏,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還是我來吧。」話落不給沈臨風開口的機會,直接奪了手中劍。

走平地還好,這種山林,到處都是枝椏,一眼看去沒望不到盡頭,更看不清道路,一路走來必須得砍,明明兩個枝椏的事情,沈臨風卻要砍去一大片,還沒個準,這下一去很費力。

手中劍被奪,沈臨風腳下步子頓了頓,張了口,最終什麼也沒說。

到頭來他們還是沒在天黑前走回圈禁地,加上天黑方向感不行了,路也難走,抬眼望去,四周黑壓壓一片,夜晚的林中,風吹過樹叢呼呼作響,有如動物的嘶吼,讓人渾身戰栗,偶爾還可听見野獸的嘶吼聲。

抬手砍去面前吱呀,伸手擋開藤蔓︰「這大冬的天總不會有狼吧?」

「難說。」

沈臨風的聲音由身後傳來,話剛落一聲狼嘯傳來。

「不會這麼倒霉吧?」扶風擰眉。

狼一般都是成群活動的,以前在關外夜里山中走動就怕遇到群狼,加上寒冬,人找不著食物狼何嘗不是了。

想到此,扶風不禁加快了手中動作︰「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呆著吧,等天亮在行走。」

身後沈臨風不知在想什麼,低著頭陷入沉思,平靜無波的臉上卻是看不出任何神色,一個不注意腳踩在斷裂的枝椏上,身子朝前傾倒時手下本能用力,末了人是沒事,可手上棍子斷了。

扶風是在听見聲響時回頭的,然後就看見地上斷裂的木棍。

四周漆黑一片,沈臨風只能憑著直覺來感受,只是夜間的寂靜對于他來說卻是嘈雜的,一絲絲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高度警惕。

所以腳下步子不能如白日那般沉穩了。

多年養成的習慣,無論如何是改不了,木棍的斷裂如同最後一道屏障消失,黑暗中神經不禁緊繃。

「怎麼呢?」

好像听見那人問話,沈臨風面色平靜的搖頭,握著手中僅有的半載木頭朝前走,腳下的步伐卻是明顯沒有剛才穩了,木棍觸踫不到地面的感覺是不真實的。

一聲狼嚎,本能一震,伸手進背後方想起劍在扶風手里,腦中短時間的空白後繼續面色平靜朝前走。

四周的景物瞬間交換,樹木野草竄高,黑暗之中,群狼的眼冒著綠光,那是饑渴的視線,渴望著血腥和撕裂,一聲聲狼嚎起伏不斷。

望不盡的黑暗和狼嚎。

「……」

突然手下一陣溫熱,皺眉偏頭聆听,四周黑暗依舊,卻沒了狼嚎和那一雙雙饑渴的視線。

「反正你也看不見,就當握著跟木頭吧。」

清麗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顯得格外輕快悅耳。

木頭麼?

似是想到了什麼,俊逸如刀削的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消縱即逝,快的如同錯覺。

扶風抓著那只相比要來得大上很多的手大步朝前走,不給其拒絕的機會,

那手干燥,手掌處有明顯的繭。

「說了當你的眼楮,總不能食言吧。」

偷眼瞄了一眼,那人面色平靜,漆黑的身形如同隱沒在黑暗中,那一雙眼卻又幽藍的,可惜此時什麼都看不見。

想著這眼看不見的原因,心下不免一陣自責和沉重,抓著的手緊了緊。

既然是她的錯,那就讓她來彌補吧。

「沒有這麼軟的木頭。」

「什麼?」

扶風總感覺自己剛剛听見了什麼,卻又好像什麼沒听見,風過呼嘯,吹散一切,轉過頭看時,那人面無表情,抿起的唇,無光的眼,和平時無意,只是下一刻安靜的抽回手。

「你!」

見此扶風剛想出言諷刺幾句死心眼,卻見一根斷裂的木棍遞到手中。

沈臨風︰「用這個吧。」

扶風盯著手中僅剩半載的木棍,抬頭看人,那人卻是直視她,幽藍的眼中什麼也看不見,卻是執意。

扶風看著手中木頭再看木頭另一端所握著的手,突然明白了過來,不再言語,握著木棍一端轉身大步朝前走。

這人某些地方和小十二有些像。

更發現,比起執著,自己怕是永遠也比不過眼前人。

以前她便發現,沈臨風的一切都中規中矩,是那種多年遺留下來的習慣,就如同一張人皮面具。那麼一個如同影子的人,很容易讓人忽略,包括她,偶爾她會想打破那張面具,看看面具下面又是什麼樣的色彩,又或者始終如一?

曾經听人說,通常帶著人皮面具的人面具下的皮肉定是腐朽的,那種腐朽一段被揭開就會傷到人,傷了旁人或是傷了戴著面具的人。

黝黑的山林間,依稀的月光透過濃密樹枝照進,打落在斑駁枝葉上映照著兩道身影,一根斷裂的木棍,兩只手,林間靜悄悄的,只偶爾可听見長劍砍落枝椏斷裂的聲音。

雖然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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