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就是那塊令牌?」
靠著身後大樹,仰頭對光而看,純金打制的令牌如同踱了層光,閃閃的,左右翻轉細看,一個令字,幾排莫名的紋路,反面四角分別刻著日月星辰的圖樣,听說這分別代表顧想底下四大分割點。
「也不過如此嘛,就一塊金子。」
拿在手中掂了掂,還真有些沉重。
想那顧想現在怕是瘋了吧。
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代價夠他一輩子銘記了。
「就顧想那周密的心思,藏的一定夠好,你是怎麼找到的?」
大樹的另一側,沈臨風正閉目調養生息,一身黑衣可見利刃劃開痕跡,露在外的肌膚有血痕,特別是臉上那些,雖然不重卻明顯,加上那些已經干去的血,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冷硬了,面無表情的時候讓人見了退避三舍。
「跟著他的人。」
扶風看著傷痕累累的沈臨風若有所思。
早在答應顧想要求時就預測到他定會受傷,顧想要去沈臨風就不會有好事,讓自己無助無依是一個目的,想方設法拉攏就是另一出了,她卻不知道沈臨風會不會知道。
沈臨風這個人吧,從看了他第一眼就知道,這人眼里是空白的,就跟個機器一樣,就好像一個人在里面輸入了命令,然後依次執行,無心,什麼都不看在眼中。
認識半年,同行四月,從未質疑她任何一個命令。
——我是她安排在你身邊的,只要你一個命令,我便會撲湯蹈火,即使付出性命,在所不惜。
這是沈臨風的原話,他也確實是如此。
是什麼都不在乎還是重承諾?
他的一言如若千金。
就好像這次,即使被‘借’出,也未見他質疑,令牌一事怕顧相起疑,是他到了相府後才說的。
沈臨風回來的時候就帶著這一身傷,眉眼都不見眨一下,那一身的血就好似別人所流濺到他身上的,行走如常,或許該說,他早已習慣了受傷。
那日沈臨風光果的後背在腦中浮現。
那些傷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這人,自始至終都是個謎,如同被層層包裹,模得著實體卻看不見內在。
雙手趴在一個矮枝上,扶風看著那人突然問︰「你是不是特恨我?」
沈臨風微閉的眼睜開條縫,閃過驚訝,卻是一閃而過,在下一刻又重新閉上。
「你是不是很不甘心?」
扶風卻是來了興致,幾步上前來到他身旁蹲下︰「不甘麼?你明明是她的人卻不得不陪在我的身邊,恨我麼,是不是很想我死,那樣你就可以回到她的身邊了。」秀眸微抬,看遠處那一抹碧綠身影,柔荑微動,縴細十指輕輕撫上他滿是傷痕的臉,一抹輕笑浮在恰靜柔美的臉上︰「若是沒有她的命令你還會保護我柳扶風麼?」
這不是跟這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碧綠的身影漸近,似是發現了她們,裂開嘴角晃動手臂。
她嘴角的笑容越加燦爛,甚至夾雜著少許戲謔,他睜眼看她,面色平靜的打掉她的手︰「不要忘記了,你的命是她救的,你若傷了她我勢必和你糾纏到底。」
沈臨風的聲音和表情千年不變,冷硬,平靜,無波動,也正是如此,那話中的認真全然不帶矯飾。
他不會說什麼漂亮話,卻是字字真視。
他沒有什麼在乎的東西,卻可以看出,柳青藍是其中之一。
一聲輕笑溢出,扶風笑彎了腰,笑低了頭︰「知道麼,這是我活了二十幾年听過最動听的情話。」
糾纏到底麼。
「啊——」
一聲興奮尖叫,身子整個被人由身後撲了過來,壓折了腰,如蛇的手臂扣的差點喘息不急,淡淡幽香撲鼻,一聲聲尖叫如麻雀,吵個不停。
「扶風,扶風,想死我了。」
扶風被壓的整個身子朝前傾斜,單手撐了地面才勉強支持住背後人。
「你怎麼也來了,又偷溜?」
背後人明顯一僵,末了哈哈一笑︰「我們都好久不見了,別說這個,快告訴我,那老色鬼可有把你如何,回頭我腌了他卻去。」
「當今皇上才二十七歲。」
數月不見,這柳青藍的性子還是這般,恩……活躍。
「什麼,這麼年輕。」柳青藍驚訝的同時擺擺手︰「管他多大了,色鬼不錯,都佔兩字了,在送他一個剛剛好。」
聞言,扶風噗嗤一聲笑了。
這話若讓封半城听了還不扒了丫頭的皮。
正笑著就感覺背上一松,然後是柳青藍不滿的叫囂聲︰「柳一言,你干什麼呢,混賬,我可是千金小姐,松開,松開。」
背上一松,頓覺整個人跟著松口氣,四周的空氣都變的清新了,動了動身子轉頭站起,柳一言不知何時來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除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其他人都遠遠站著沒走近,而他手中正提著柳青藍後頸,對上扶風看過來的視線時眉眼間頓時浮現了笑意︰「扶風,你沒事吧。」
松開柳青藍,上下打量一圈後松口氣︰「讓你同我一起走,你卻要留下,也不說原因。」
柳一言語帶斥責,可話間的擔憂卻不帶隱藏。
身後那虎頭虎腦的少年笑露一口白牙︰「扶風姐。」
扶風回了少年一笑,看向一旁受傷的沈臨風︰「我沒事,倒是沈臨風受傷了。」
一言看向沈臨風,臉色大變︰「怎麼傷的這麼重。」
「啊,臨風你受傷呢?」柳青藍推開柳一言焦急的蹲軀,待看見沈臨風一身的血後怒了︰「這是哪個王八蛋,下這麼狠的手,你等等,我有藥。」說著就是手忙腳亂的翻找。
「你怎麼還是這樣,都不愛惜自己身子,走的時候不是給你傷藥了麼。」掏出一推瓶瓶罐罐加上一些不知名的藥包,如蔥的雙手啪的落在他兩頰,總是帶笑的人難得面帶嚴肅︰「記住,你的命是我柳青藍救的,不準浪費,得愛惜。」
被迫的四目相對,沈臨風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的浮現一絲絲笑意,幾不可聞,然後輕應一聲︰「恩。」
柳青藍這才笑開了臉。
看著沈臨風臉上難得的笑,雖然消縱即逝,扶風卻是偏了偏頭看,再次確認一事——柳青藍在沈臨風看來是特別的。
這次回來,也該把人還給柳青藍了吧。
柳一言︰「是顧想那邊的人?」
扶風點頭視線從沈臨風和柳青藍身上收回,朝著柳一言拋出手中令牌。
柳一言一手接過,待看清時笑了︰「這下顧想是徹底完了。」柳一言長的本來就好,這一笑倒是如沐春風。
扶風看著柳一言,想著在朝露殿顧想看見一言時的驚訝。
——你怎麼會在這里?
顧想當時是這麼問的,
他做夢也想不到一言早在前一天晚上就來了京都,並且見了自己。
顧想這麼多年來運用本身特權,私下做了不少事,他假冒盜匪搶奪官鹽私賣,從中謀取暴利,這麼些年來謀反的錢財有一半來自此,另外私下還有幾處買賣,柳莊主這些年交友頻繁,游走于達官貴人和各色人之中,募捐而來的錢財也不再少數。
柳一言先是查到了他的老巢,私下攬了他所有私鹽,明面上,他顧想還是最後的主事,卻不知早已換成了柳一言。另外,柳一言買下了關外消息最靈通的窯子,做為他私下聯絡點,暗地你掏空了他的一切。顧想卻完全不知的呆在京都做著美夢。
他錯就錯在他自視甚高,以為一切都在掌握,更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間。
轉動著手中令牌,柳一言目光陰冷︰「加上這一個,他徹底完了。」
「扶風。」收過令牌再看扶風時,那一抹陰冷被溫柔所取代︰「我終于帶你出來了。」激動的雙手拉過人,緊緊摟在懷中。
這是他當時對她的承諾。
整整四月的離別,他無不是擔憂的徹夜無眠。
他從沒想到和顧想真正合作,他只是想在報仇的同時保護好他最重要的人,顧想只不過是個踏板而已,可就是有人偏要來挑他的逆鱗。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加快原有的腳步。
「對了,多虧你告訴及時,我連夜掉移了顧想原有的分舵點,封半城的人撲了個空。」
顧想那些私底下的貨物錢財和人脈,早被他換了七七八八,可未免顧想起疑,明面上還是有所保留,乘著這次機會徹底搬空了。
「相府那邊都已經被查封了,你怎麼知道封半城會昨夜行動。」
「只是時機到了而已。」
「恩。」柳一言沉吟,突然松開手拉開彼此的距離,慎重說道︰「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
「什麼?」
柳一言站于原地,俊逸的臉上漸染下笑意,一字一字輕柔如耳語︰「歡迎回來。」
正給沈臨風包扎傷口的柳青藍停了手中動作,美麗的臉上笑若朝陽︰「臨風,扶風,歡迎回來。」
「還有我。」身後虎頭虎腦的少年模模頭,憨笑的開口︰「沈大哥,扶風姐,歡迎回來。」
沈臨風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扶風看著面前熟悉的三張笑臉,跟著笑了。
柳一言雙手負于身後,遙望京都的方向,目似劍光︰「接下來就是那皇城中人了。」
離去時最後一眼,扶風看著那都城的方向,面前浮現火光中兩道身影,封半城跪倒在地,不知在想些什麼,縱身而躍時,似是听見封司耀是嘶喊以及那雙震驚驚慌的眼,心中陣陣酸澀。
「扶風,想什麼了,快點啊。」遠遠的,柳青藍正朝她招手。
數十尺之遙,站著三人,柳青藍沖她招手,柳一言含笑而亡,沈臨風面上沒表情,卻都是站在原地等待。
最後看上一眼收回視線,提腳朝著那些等待她的人而去。
小十二,不是我不帶你,你畢竟是大都皇室之人,我不想你的後半生頂著‘叛國賊子’四字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