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靖連尷尬地別過臉去︰「容容是依附于水家而存在的,沒有了水家,她便什麼都不是。」此話是用來辯解的,實際上那一日他跟父親翻了臉,只因想救容容,卻被父親打了個半死,還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個月才完全好起來。
但是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如今沐非霖已死,沐非離是個沒有野心的人。一個沒有野心的人,自然不會太過依賴一個家族。而水家是缺不了君王的這種依賴的!所以要獲得沐非離的信任和重用,還必須經由容容牽這條線。沐非離依舊重視容容的,不是嗎?他們必須讓他明白,容容是屬于水家的,沒有了水家,容容也將不復存在!他沐非離要容容,可以!但是在要容容之前,他必須讓水家強起來!
沐非離微微調整了姿勢,讓水容容可以靠得更舒服些。「你的意思是,本殿下若不想毀了容容,便必須保全水家已經擁有的一切?」
水靖連沒料到他會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一時間面紅耳赤,只覺得在他的目光中無所遁形。「正如父親所言,容容是水家的女兒,她之所以存在首先是為了整個家族的昌盛。其實何止容容,水家的兒女們哪一個不是家族的棋子?」
水靖連的話摻入了幾分苦澀。即使他再不認同又如何?整個水家已經把容容的犧牲、甚至是每個子女的犧牲看作了理所當然。在水家子女們看來,能夠為家族的昌盛做出自己的努力,是一種光榮。而他們,一生都必須依賴水家的勢力,這樣才能不被人所欺。
沐非離冷笑︰「事到如今,你以為,按照容容的性子,還會承認自己是水家的女兒嗎?」
沒等水靖連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將水容容扶起,交給水靖連︰「本殿下還有諸多事務要處理,容容先交給你照顧。」他沒有看容容,徑自起身,大步離開了寢宮,翻飛的衣袍,瀟灑若行雲流水。
水靖連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里微慌,難道他們都猜錯了嗎?難道沐非離對容容已沒了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嗎?
而在皇朝,局勢正處于波譎雲詭的階段。
先是君騫辰頒布討逆賊書,引起軒然大波。而後緊跟著君佔北和君逐月聯合公布君騫辰勾結山賊謀害先皇後及慕容家的罪行,甚至指控君騫辰弒君奪位。
其實這樣的聲明與百姓是無關的,因為戰亂頻繁的年代,百姓們只顧著生存,哪兒還有那心思去關注國政,關注誰會坐上那萬萬人之上的位置!會關注這些的只是那些手中握著權勢的人,他們要看準風向,決定將籌碼壓在哪一邊,這個決定將關系到他們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可輕忽不得!
六月初,君佔北的二十余萬大軍兵臨詠風城下。
事已至此,大局幾乎完全定下。君佔北的戰神威名不是喊出來的,在戰場上,可說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自個月城。
絕大部分的權貴分子都見風使舵地轉投陣營,讓君佔北的勢力更強大了。反觀君騫辰,幾乎只剩下一個華家在支撐著。
到了皇城,也便只剩下七萬的護城軍。
那原本屬于同一陣營、直接歸皇帝管轄的十萬護城軍,如今已分裂為兩大陣營,一部分站在城下,另一部分卻站在城樓之上。
這說來還是君逐月的功勞。
于是乎,君逐月洋洋得意地騎在高頭大馬上,眯著眼兒瞅瞅城樓上的那幫兄弟,再瞅瞅陣列于大軍最前面的那幫兄弟,心里嘀咕,兄弟見面,卻是如斯情形,不知這十萬護城軍心底做何感想啊!
龍亦軒策馬又靠近了些,他的傷勢已經完好。「逐月,這里太危險了,你又挑了這麼匹馬,還是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避為好。」
君逐月瞥了瞥他,伸手拍拍馬脖子︰「這馬怎麼了?我覺得它挺高大威武的啊!你都不知道,騎在這高頭大馬上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踩在腳底下一樣!哈哈!」他猶自得意洋洋。
龍亦軒無奈。「沒錯,這馬看上去的確高大威武,可惜它中看不中用,銀樣蠟槍頭一個!」這樣的馬根本上不了戰場!凡是有點兒眼力的人都知道這馬它就只是生了一副騙人的軀殼,繡花枕頭一包草!偏偏逐月還就是一眼相中了它!
「沒事兒沒事兒!」君逐月甩甩手。「反正我就圖它個好看,耍耍威風而已!」
龍亦軒傻眼,這戰場上是耍威風的地方嗎?
「君逐月!」君佔北一手倒提著長槍,一手勒著韁繩靠過來,瞧人家那氣勢,整個兒英姿颯爽氣宇軒昂!「這里不是讓你逞能耍威風的地方!給本王回大營去!」
君逐月兩眼微眯︰「偏不!」
「你——」勒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直冒,凸凸地跳。「你到底又想玩什麼花樣?」
君逐月百般無辜︰「我不想玩什麼花樣啊!只是這應該是最後一戰了吧!再不看就沒機會了!錯過了這一次,也不會再有人能夠欣賞到本王在戰場上的英姿了!」敢情他是把自個兒當一花瓶供奉在戰場上讓人瞻仰的!
君佔北沒那耐心勸他了,要死要活隨他去吧!他瞪了君逐月一眼,舉起手中的長槍︰「準備攻城——」
全軍戒備。
在這肅穆緊繃的氣氛中,偏偏響起一連串不合時宜的呼喊聲︰「等等等等!二皇兄,別急著攻城啊!」
君佔北腦門兒上都開始青筋亂舞了。「君逐月!」
「二皇兄休惱,休惱!」君逐月小心地駕馭著高頭大馬靠過去,一臉狗腿的笑容。「再等等嘛!還有一個人沒來呢!」
君佔北怒瞪著他,已經不想問等的到底是誰了。也許在這幾個月的相處中,他的忍功在君逐月的訓練下已經大大地提高了吧!他現在應該也算得上是個非常之有耐心的人!什麼叱 風雲,什麼雷厲風行,都不是現在的他能夠做到的!
君逐月兀自嘀嘀咕咕︰「這久日怎麼還沒來呢?讓本王及這麼多將士等著,他的架子擺得還真大!」
龍亦軒好笑道︰「逐月,你別忘了久日遠在曲城,你偏偏還是昨天才風急火燎地命他趕過來,這擺明了是在考驗他的極限速度嘛!」
「君逐月,你叫久日來作甚?」
君逐月沖著他嬌俏一笑︰「秘密。」
君佔北氣結。
正說話時,一騎飛馳而來,揚起一片飛塵。馬上的男子黑袍霍霍,隔了很遠,卻能感覺到那種凌厲的氣勢。
一聲長長的嘶鳴,來人已至軍前。pbac。
「王爺。」來人正是久日,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可見他是星夜兼程而來,馬不停蹄,只因為君逐月的一個惡作劇。
「嗯,來得正是時候。」君逐月漫不經心地應道,一雙眼兒卻直往久日胯下的那匹白馬瞟去,能夠一天時間就把人從曲城駝到詠風城,很不錯很不錯!不過,還是沒有他的高頭大馬看上去帥氣!于是,君逐月更加沾沾自喜了!
君佔北的忍耐到了極限︰「君逐月,既然久日已到,那本王便下令攻城了!」
「等等等等——」
君佔北俊顏緊繃︰「你還想如何?」聲音忍不住拔高。
「哎呀,二皇兄你別氣啊,氣壞了自己的身體多不劃算!我只是想跟二皇兄說,這攻城的事兒交給久日一個人就好了!沒道理我千里迢迢地把他召過來,就是讓他看看戲的嘛!」
「交給他一個人?君逐月,玩笑可不是這樣開的!」
「玩笑的確不是這樣開的啊!我也沒在開玩笑啊!」
「你……在打什麼主意?」
君逐月眸底掠過一抹精光︰「我在打什麼主意,二皇兄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回望久日。「久日,該你上了!」
久日依舊是沉沉穩穩的樣子。「屬下遵命。」
他策馬至城樓下,白馬黑衣,冷肅逼人。「玄三使何在?」此言一出,城上城下,俱是一片迷茫之色。
須臾,一人站到城樓邊上,引起萬人矚目,正是護城軍的統領之一夏侯桀。說起這夏侯桀,知道他名聲的將士絕大部分要翻一個白眼來表示他們的不屑。那夏侯桀真本事沒有,溜須拍馬的功力倒是一流,硬生生地讓他拍到了一個護城軍統領的官職。先前南宮岐還在的時候,他是唯南宮岐馬首是瞻。而後南宮岐死了,他立刻投向了另一個統領四萬護城軍的統領,甚至大方地將自己手下的三萬護城軍供其驅使。
這夏侯桀啊,說到底就是他丫丫的一棵牆頭草!風往哪邊吹,他便往哪邊倒!
牆頭草?不對呀!今兒個沒風,他怎麼給站出來了?
「城下是何人?」夏侯桀問道。這沉穩有力的聲音真的是夏侯桀的聲音嗎?城樓上的將士們一個個的面面相覷。
君佔北眯眼看著夏侯桀,心里一個彎彎轉過來,倏然間望向君逐月。這個家伙!
「我乃暗閣天一使,閣主駕臨,玄三使還不出迎?」
「敢問閣主何在?」
久日望向君逐月。
君逐月撩了撩鬢角垂下的碎發,小心地驅馬上前,掏出暗月令,把玩了兩下,居然像擲飛鏢似的擲向了城樓上。
「王爺!」久日驚呼。
城樓上,夏侯桀不避不閃,準確用力地接住了,一看,立刻正了神色,單膝跪地。「屬下拜見閣主。」
君逐月也在倏然間收起所有不正經的神情,剛剛還嬉笑玩鬧的眼神,只是一瞬,便如同淬過冰刃寒芒,犀利凜冽。「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