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起了個大早,到秦寒臥室門前,見他的房門大敞四開,黑洞的一片,知道他沒回來,便轉身下樓。
听到動靜,劉嫂也起來了。安瀾讓她多睡一會兒。反正就兩個人在家,也沒那麼多規矩。
劉嫂是個勤快人,開始收拾衛生。他們這幢房子上下樓層有三百多平,常住人口就他們三個人。
平日里的衛生有鐘點工來做。劉嫂只負責買菜做飯。有時候,她不忙了,就自己下廚。
一次,劉嫂好奇問她,天天那麼累,為什麼還自己做飯?她說,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
劉嫂笑了。
其實,她是想讓緊張了一天的腦袋有個短暫休息。有時候,她覺得做飯就是一種享受。
工作之余做一道自己喜歡的菜,在柔和的燈下,心無旁騖靜靜品嘗,一杯紅酒,一盞紅燭,听著古老掛鐘穩健地走過每一秒,安逸浪漫,精神放松愉悅。
勞逸結合,一直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吃過飯,她開車出了小區。一般的女孩兒都喜歡紅色或者灰色等淺色系,小巧秀麗的的車子,她卻鐘情黑色,車子也是那種沉穩大氣的,一般男人開的居多。
她和秦寒住的這座房子是結婚時買的。
這一片都是高檔小區,買的時候也考慮到這里離二人的公司都不遠,如果將二人的公司連成一條直線,房子就在直線的中點上。
有意思嗎?就連婚房的位置都是公正的,公平的,沒人佔便宜,也沒人吃虧。
分得清,是二人結婚時的原則。
他有他的私生活,還是原來的自己。
她有她的圈子,也是曾經的那個安瀾。
車子緩緩駛出市區,因為是周六的緣故,天氣好,出來郊游的人很多。正是春天,陽光明媚,春花絢爛,就連青草都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離南山墓園越來越近,安瀾的心越來越沉重。心是那麼想念,步子卻移動緩慢。將車子停在停車場後,她從副駕駛上拿下來兩束富貴竹,緩緩朝著山上那座永遠佇立的墓碑走去。
那熟悉卻清冷的墓碑離越來越近,淚水早已不知在何時流淌下來。
墓碑上,一張飛揚著笑意的年輕人照片。天藍色的空軍上尉制服,肩上扛著三顆小星星。他在笑。
「安瀾,我這段時間特別忙,等我休假,我就去看你,我有話想對你說。」清亮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激靈一下,她回頭四望,墓園里行人稀少,沒人說話,是她的錯覺。也許是想他太深了了吧。在他活著時,沒有那麼深的思念,只把他當做朋友,卻在他犧牲後把他當做了可以傾訴心事的戀人,是覺得對他愧疚太多?
她縴細的手指撫模著那兩個字「孟誠」。
「對不起!」她泣不成聲。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生在那樣家庭將來要擔負的任務。
她早已看得通透。所以,即使喜歡,也不敢說出口,只能當朋友。她知道,跟他是不會有結果的,可是卻貪戀他身上陽光的味道,貪戀他清亮的說話聲。似乎看著他,听他說話就是一種享受。
她將兩束翠綠的富貴竹放在他墓前。抹了一把眼淚,她睫毛上掛著淚珠,笑著調侃︰「你說,你什麼都不喜歡,只喜歡竹子。那麼粗的竹子我怎麼扛得來?知道你喜歡,以後,我會帶著你去看竹海。」
帶著你的照片。
再一次泣不成聲。此去經年,以後再也沒有一個叫孟誠的人跟自己說話。
「安瀾,知道嗎?我家後山坡上有野菜。春天的第一場雨後,一夜間,樹葉綠了,草發芽了,野菜也露出了尖尖的葉子。三四月份吃野菜,五月份時,榆錢是最甜的。等你有時間,去我家玩兒,我像小時候那樣上樹給你摘榆錢,掏鳥蛋……」
孟誠,我知道你喜歡我,我知道你休假回來跟我說的話的是什麼,一直以來是我在裝糊涂。不知道你會犧牲,早知這樣,我一定會跟你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或者結婚,做一回恩愛夫妻。
不在乎長久,只在乎擁有。
「對不起,孟誠。」淚水激涌,再也說不出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城不會怪你。」
突兀的聲音驚了她。
她扭頭後望,身後站著的男人正看著她。見她一臉淚痕,他從兜里掏出掏出紙巾遞給她。
「大哥。」她喚了一聲,站了起來。抬著發麻的雙腿稍稍退後。
孟峰見她趔趄一下,他扶了她一把。「小城能遇到你這個朋友是他的福氣。有誰還會連著幾年來這里看一個逝去的朋友?」
淚水再次涌出眼眶。安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孟峰是知道她和孟誠之間關系的人之一。
另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就是安寧。她是自己的鐵桿朋友,就跟一個娘肚子爬出的同胞姐妹一樣。
記得安寧曾經形容她和孟誠的關系︰比朋友近一些,比戀人遠一些,是藍顏知己。
誰知她的藍顏生命永遠定格在二十五歲,在那里戛然而止。
飄過來幾片雲,正當住明媚的陽光。二人並肩往山下走。
「伯伯伯母都還好吧?」她問。
「身體還行,這幾年,也想開了。小城畢竟是為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犧牲的,死得其所。任何一名軍人在遇到這種情況下都會做出犧牲自我的選擇。」
安瀾眼圈又紅了。
「大哥,你部隊休假了?」一年不見,他沒什麼變化。長得跟孟誠有五分相似,但他比孟誠更嚴肅些,沉穩些。
「我轉業了。」
轉業?中校轉業,有些可惜了。他那麼年輕,還有發展的機會。
她疑惑似看他。
「小城犧牲後,我父母精神狀態一直不好。老是做夢,夢見我也離開了他們。他們找人算了一卦,說非得我轉業才能保平安。老人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了,我想想,也好。在哪里都是為社會為國家做貢獻,就轉了。」
「軍人出身,回到地方也就是公檢法部門。也是好單位」她說。
「如今,老人對穿制服的膽戰心驚,不想讓我進這些部門。可是,往其他部門安排,我還得找人走關系。一想。算了。還是自己創業吧,反正手里有些錢。」
「那你在做什麼生意?」安瀾問。如果可以,她真想幫幫他。
「資金有限,我又對生意不太熟悉,不敢邁大步,只能模著石頭過河。做了幾個代理品牌,服裝和化妝品。」
「生意還好嗎?」
孟峰搖頭。「餓不死。手下幾十個員工的開支不成問題。刨去房租稅收一切費用,也就賺個生活費。主要是我們代理的都是小牌子。人家知名品牌覺得我們資質不夠。再者說,我一直部隊,地方上的生意人認識得少,還好沒有虧損。」
「一切慢慢來,會好的。」她安慰。
安瀾深知生意人的艱辛。各個環節都要打理,工商稅務質檢監察都是大爺。「大哥,有機會我給你打電話,帶你認識些生意場上的人。也許能幫你些。」
孟峰說了謝謝。
安瀾像是想起什麼問︰「大哥,大嫂也跟你回來了嗎?」
他臉色沉了下,很快恢復,然後自嘲地笑笑。「我們分手了。」
分手?似有一顆炸彈在頭頂炸開。
「我轉業,她不同意。說我在部隊有更好的發展。可我也得考慮父母的感受。他們年歲那麼大了。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孝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選擇一樣。」說著,扒拉一下頭發,笑笑,「這樣也挺好的,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雖然累,卻格外充實。」
安瀾沉默。
可是,不忙時怎麼辦?夜深人靜睡不著時怎麼辦?真的就能把刻骨銘心的一切忘掉嗎?
------題外話------
歡迎收藏,歡迎留言。祝收藏、留言的朋友們笑口常開,事事順意。
另有七本完結文,點擊「作者其他作品」按鈕就可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