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還是朗朗晴天,中午卻下了大雨。一絲絲綿綿秋雨透著涼意滴落在屋頂的飛檐上,匯聚成一條條細細的水流。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當年的唐玄宗和楊貴妃生死相許的誓言不也敵不過「自古帝王多薄情,從來紅顏皆薄命」的命運嗎?一個帝王肩負天下,心懷蒼生,究竟還有多少可以分給妻兒?更何況六宮女子三千,算計一生又能怎樣?
一生一代一雙人的希冀也只有像納蘭這樣多情的詩人才能從紛繁的世俗里看透愛情的本質,別說千年前的古代,哪怕是自由戀愛的現代,能一輩子守著一個人過的又有多少?顧惜彤坐在庭院的小亭子里,悠悠想著。
難得自己偶爾也會這樣多愁善感,她自嘲地一笑。芊芊素手伸進雨霧里,涼意透過細膩的肌膚直傳心里,雖涼卻不冷。
「娘娘,小心染了風寒。」春兒倒了一杯熱茶,熱氣旋著圈一層層冒出杯沿。
「沒事,涼而不冷。」
「這……涼和冷……。」春兒有點不解,猜不透顧惜彤心里想什麼。
「心可以涼,但不可以冷。懂嗎?」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繼而縮回手,拿起茶杯一口飲盡。春兒不敢再搭話,自個兒琢磨剛才那句話。
又坐了一小會,顧惜彤尋思著該回去了,不然芊淮又得嘮叨了。
「娘娘,雲婕妤來了。」春兒指著不遠處的藍衣女子說著。
那就再留一小會吧,顧惜彤想到,然後朝漸漸走近的雲婕妤笑了一下,溫柔地說︰「下雨天,雲婕妤還出來,該仔細一點才是。」
雲婕妤撫著已經7個月的肚子羞澀一笑,臉上盡是將為人母的喜悅,「謝娘娘關心,緋雲看這雨已經小了,就出來走走,太醫要我多走動說是對身子好。」
顧惜彤沒生個小孩,但是以前也听說過孕婦要多運動才好,所以點點頭,「彩萼伺候得還好吧?」
「回娘娘,彩萼很貼心,緋雲的身子多虧了彩萼照看。」
「那就好,還有不到三個月就生產了,要更仔細些才好。」顧惜彤淡淡說到。
雲婕妤欲言又止,手指緊抓住杯子。顧惜彤也沒催促,只在一旁靜靜喝茶,微闔的眼眸遮擋了了然的精光,眼睫毛投下一片剪影,模糊而朦朧。
「娘娘,中秋宮宴那次,可有查出什麼?」雲婕妤終究問了出來。
「御膳房死了一個小太監,應該是被滅口了。我原本以為是暗處那個人是想把德妃的事嫁禍給我,現在想來,又不盡然。」
「這話怎麼說?」
「如果要嫁禍于我,那麼,那道百合糕就應該在第一輪上菜的時候就呈上來。因為,這次的座位安排有所變動,而知道當時的座位安排的只有本宮。」
「的確如此,宮女上菜的時候是按座位順序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話,又怎能剛好把百合糕送到德妃面前?所以,如果是在第一輪上菜的時候就呈上百合糕,娘娘就一定有口難辯。」
「但是,那道百合糕卻是在第二輪才呈上來的,那時距離宮宴開始已經有一個時辰了,誰都有機會下藥,這樣一來,凶手既難查出來,本宮的嫌疑自然也就沒了。」
「有查過太醫院的記錄嗎?藏紅花這樣的藥肯定有記錄的。」
「事發第二天太後就派人查了,沒有記錄。可能是宮外帶進來的,可是問了宮門守衛,都說這幾個月沒特別的人出過皇宮。」顧惜彤吃了一塊紅棗糕。雲婕妤凝神听著。
「真沒想到那人竟然在中秋宮宴下手。」
顧惜彤深深地看著她,「雲婕妤這是怎麼了?慶幸?抑或是同情?還是……」
雖然顧惜彤的語氣很淡,臉上甚至還帶著平時的笑容,但是那一刻,雲婕妤感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只覺那雙凌厲的眼楮看透事實。良久,她才壓下心中的恐懼,緩緩說到︰「緋雲只覺慶幸,至于德妃……不值同情。」
「繼續說。」短短的三個字卻是強烈的命令。
雲婕妤抬起頭,直直看著顧惜彤,「後宮的女子,不就是在害人和被害中度過一生的嗎?」
「那你的意思是,本宮也是這樣的女子?」顧惜彤重重放下杯子,發出「 當」一聲。
「娘娘的心不在皇宮,自是和我們不一樣。」雲婕妤不卑不亢地回答。彩萼听到這里,眼里閃過一絲陰沉。
「好個雲婕妤,真希望本宮沒看錯人。」顧惜彤咯咯笑著一聲,拂袖離開。
御書房內,燻香繚繞。
坐在案幾前的男子濃眉斜飛,鷹目如炬,鼻梁直挺,雖是坐著,可君臨天下的霸氣盡顯無遺。一向抿緊的薄唇勾起一絲帶著寵溺的邪笑,柔和了臉部冷硬的線條。「說吧,怎麼樣了?」
桌前站著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袍,表情冷然,女子一身宮女服飾,身材縴細。
「回皇上,娘娘剛剛和雲婕妤在鳳臨宮外院的飛燕閣賞雨。」男子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賞雨?有沒有淋濕?」
「沒有,就是手淋雨了。」
「呵,黑鷹說話真硬,手淋雨了……哈哈。」女子捂嘴嬌笑起來。
黑鷹眼角也沒瞄女子一眼,表情依舊冷然。
「紅鷹,別鬧。」凌尋聲音不大,但女子感覺到他的不悅,連忙收斂笑臉。
黑鷹繼續匯報︰「娘娘很奇怪為什麼百合糕在第二輪才呈上去。」
紅鷹接過話︰「皇上,屬下已經把香囊給了娘娘,相信聰明如娘娘,一定很快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很好,下去吧。」突然想起似的,他又補了一句︰「紅鷹,回去後給她熬一碗姜湯。」
紅鷹和黑鷹相視一看,心里明白今後的主子不只眼前這一位了。
等紅鷹和黑鷹離開後,一個青衣男子飛快地進了內室。
「屬下藍鷹參見主子。」青衣男子面容白皙,五官儒雅,只是額頭的一條疤痕尤為刺眼。
「翎親王,按捺不住了嗎?」
「屬下照吩咐監視凌鄴,今年三月的時候,他從西北逃到北方軍隊翎親王的藩地,至此還未離開。」
當年那場宮變幸好有許太後坐鎮,不然,可能當時的太子還沒從西北趕回凌都,三皇子凌鄴就已經登基稱王了。那場染滿鮮血的宮變,最後以桂太妃的死和凌鄴的流放為終結。
「朕就知道,朕這個皇弟怎麼會甘心被流放西北呢?不過八年也夠長了,你去見見翎親王穩住他,不用太久,一年就足夠了。等朕把朝野的毒瘤全部清掉,再好好收拾他們。」剛剛和黑鷹他們說起顧惜彤時的寵溺已經消失殆盡,只剩下無盡的冰冷和凌厲的霸氣縈繞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