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初覺得,商式最近的舉止有些奇怪,總是躲著她似的。她去上學,他還沒起床,放學回家,吃過晚飯,他就把自己鎖在房間,兩人見面聊天就僅局限于餐桌。「是我太過粘人?想太多了嗎?」她有時候會這樣問自己。關晴曾說過︰「我們家初初戀愛之後就婆媽了,一點女俠的風範都沒有。」思來想去,她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太小女生,是想多了。所謂距離產生美,若即若離比如膠似漆更能讓人產生美感吧。
校花大賽決賽的日子漸漸臨近,夏若初不止一次在商式面前提起這件事,目的是想探知他口風,想知道他會不會去觀看,如果不去,她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防患于未然,她要提前預約,連哄帶騙也好,連捆帶綁也罷,她都要說服他去觀看。
一個風和日麗的夏日早晨,夏若初又提起了︰「學長,要去看校花大賽嗎?」
「怎麼?」看樣子,商式並不是很感興趣。
「不去嗎?很好看的啊,你那幾個女朋友都會參加哦!」說到「那幾個女朋友」,她心里就酸溜溜的,挺委屈。仔細想想,他是她的初戀,而他呢,不知道有多少任女友了。
這些天來,他都在逃避,不敢面對,害怕傷害。對于她,愛不愛都痛。說到底,他還是愛她的,只是不知道把這種愛擺在什麼位置。有時候,他想,不顧一切算了,讓倫理道德去死吧,讓世人的眼光見鬼去吧,他愛她有什麼錯,何必在乎那麼多。可每每想到,她也要跟著承受這一切的時候,他就猶豫了。愛她,就是要讓她快樂,讓她幸福,不是嗎?
他不出聲,她就認為是默認,更酸楚,更郁悶。「喂!有沒有听我說話呀?」她鼓著腮,表示對他行為的不滿。
「想我去嗎?」商式把問題拋回去。
「去不去由你。」夏若初沒好氣地說。
「好吧,那我……」商式有一句沒一句的。「不……」
「等等,是不是我想你去,你就去?」夏若初問道。Pxxf。
「可以這麼理解。」
「那好吧,我想你去。」夏若初直截了當地說了。豪爽才是她的風格,婆婆媽媽只會讓事情變得復雜。
「這麼粘人,要是有一天,沒有了我,該怎麼辦?」商式說這話,听似順理成章,不經意而為,其實是在試探夏若初的態度。如果沒有他,她會快快樂樂的嗎?或許會吧,十多年來,她都快快樂樂地長大了,這一次也會的,或許還會很快把他忘了,畢竟,她還有一個那麼愛她的優秀的未婚夫。
夏若初完全沒有領悟到這句話的深刻含義,不過倒是刺中了她這幾日的心事。「本小姐自小獨立自強,才不粘人,好不好!」她嘴上強烈抗議,心里就在反問︰「我真的很粘人嗎?他都這麼說了,我真的很粘人。嗚嗚,難道晴兒說的是真的。嗚嗚,被人討厭了嗎?嗚嗚!」
「還自戀!」商式補充道。
「哼!不跟你斗了,本小姐才不會那麼小氣呢!反正,你答應了啊,校花大賽,一定要去。要不然……」夏若初一下子腦筋短路。「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商式窮追不舍。
「要不然我就做糖醋排骨給你吃,而且一定要吃完,骨頭都不能剩!」
「初初,知道嗎,我一直認為,你有一個非常難得的優點。」
他竟然會夸獎她,她是多麼高興啊,忙問︰「什麼?」
「自知之明。」商式說著,忍不住笑了。
夏若初想了想才明白,他指的是她做的糖醋排骨難吃。她登時漲紅了臉,「你……」她詞窮,站起來,昂著頭,大步流星離開餐桌。
「不吃了?」商式問道。
「氣飽了,不吃了!」夏若初努著嘴,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斗怡情,小腦有益身心,偶爾拌拌嘴讓人倍感親切。商式笑了,有些苦澀,有些不舍,有些酸痛。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跟她斗嘴了吧。
…………
夏末的一個夜晚,當城市花燈初上,萬眾期待的校花大賽總決賽終于在校演藝大廳拉開帷幕。大廳觀眾席上座無虛席,熙熙攘攘。夏若初在後台準備,時不時打听一下商式的座位在哪兒。當她站在會館入口,翹首期盼之時,關晴悠悠然地說︰「望穿秋水啊!」
「哪有。在後台無聊,出來透透氣而已。」夏若初矢口否認,忙收回目光。
「好吧,變成望夫石,我一定要在石頭上刻幾個字︰夏若初在此!」關晴哈哈笑起來。自從參加校花大賽和運功會之後,關晴的性格就開朗了許多,也變自信,愛笑了,敢于表達想法,特別在夏若初面前,更是一個善于談笑風生的大姐姐。
「晴兒!」夏若初羞紅了臉,努著嘴,一臉幽怨地瞪著她。
「好吧,不笑話你了,再這樣下去就要吃蕃茄炒蛋了!哈哈!」關晴拍拍她的肩頭,認真地說︰「初初,今天你應該以真實面目見人的,那個你一定可以秒殺所有選手,一定能拿第一!」
現在的夏若初仍是那個齊劉海,戴著笨重的黑框眼鏡,滿臉雀斑的,與外號「夏麻子」完全相符的打扮。她知道關晴的好意,卻故意拉長了臉,說道︰「你是說我現在不漂亮嗎?嗚嗚!就連晴兒你都嫌我丑!」
「不是了啦,我是想,式王子看到那麼漂亮的你,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很高興,一定會對你死心塌地的。」關晴花痴且興奮。
「紅顏易老,再美麗的容顏終究敵不過時間。如果是因為我的容貌,他才喜歡我,那麼這種愛,我寧願不要。」夏若初倔強地道。
「這也是你為何要故意扮丑,試探赫少爺的原因?」關晴問道。
「嗯!」夏若初點點頭。
「很明顯,赫少爺通過測試了啊,他並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才喜歡你!當你還是個丑小鴨的時候,人家就死心塌地愛著你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是嗎?」夏若初糾結了。
「當然,你千里迢迢跑到這里,費盡千辛萬苦,不就是想要看看那個未婚夫如何嗎?人家完全符合標準,你倒好,現在反過來傷人家的心。有時候,我真替赫少爺惋惜啊!」
對于周凌赫,夏若初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不想失去,更不想傷他的心,但是她已經有商式了,不能再接受另一個了。
「初初,我問你,你要老實回到我。」關晴湊近夏若初的耳邊,說道︰「如果沒有式王子,會接受赫少爺嗎?」
有時候,夏若初會問自己,會不會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但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兩個人只能選擇一個。她久久地沉默,迷惘惆悵,難以抉擇。
此時,後台來人,說是全部比賽選手集合。
「別想了,沒有那麼多如果。」關晴牽著夏若初的手,去後台了。夏若初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不逃離那個問題了。
比賽井然有序地進行。比賽分為自我介紹、評委考核、才智問答、才藝表演四個環節。才智問答的題目包括文史哲數理化等,可謂五花八門,橫貫古今中外,應有盡有,形式更是不拘一格︰謎語、腦筋急轉彎、數獨、找茬等等都有。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在必答題環節十道題中,夏若初和關晴竟然答對九道,在搶答題環節中,二十道題,夏若初搶到了十五道的回答權。這並非偶然,練武之人大多反應迅速,摁搶答器的速度自然比他人快一步。這一輪下來,幸運姐妹組一躍到現場積分的榜首。夏若初對自己的智慧更加有信心,心想是不是跟聰明的人在一起也會變聰明。而簡明珠第二,喬米鈴屈居第三。才藝表演環節,喬米鈴表演了一段熱情奔放的拉丁舞引爆全場,簡明珠一曲鋼琴獨奏讓人嘖嘖稱道,皆拿到了非常高的分數。
後台,喬米玲憤恨的目光一直想把夏若初秒殺,可是不能遂願。
當主持人宣布下一組表演的是「幸運姐妹組」時,夏若初牽著關晴的手,手握著那把白色的小提琴走上台,第一眼就看到了觀眾席上的商式。他來了,她激動不已,懵懂的情愫開始泛濫。用他送的小提琴,演奏著屬于兩個人回憶的樂曲,朗誦著為他寫的詩。這場演奏是送給他的。
在來會場之前,商式已經做出決定。現在,大樓外面,有幾輛車已經在等著他了。他來到這里,是要兌現對她的最後諾言。看到她在台上淺淺微笑的模樣,他是多麼留戀。可命運是殘酷的,這樣的微笑不可能屬于他。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把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深深地鐫刻在腦海。
她向他投去一個眼神,一個微笑。略作調整之後,她架起小提琴,一首夏日卡農變奏曲從琴弦中飄然而起。琴聲,朗誦聲,聲聲入耳-
如若初見》
人群中,
驚鴻一瞥便是萬年,
一個剪影便是永遠。
初見時的美好猶存心間,
我看見,你迎著風,站在高高的雲朵上放聲歌唱,
我看見,夏天披著綠衣,向大地訴說千年相思,
我看見,時間從指間滑過,見證十指緊扣的溫柔,
誰是誰的絕代風華,
誰是誰的天生注定,
誰驚艷了誰的紫色記憶,
誰溫暖了誰的似水流年,
我想說,
在似水流年里,能夠與你相遇,真好!
如若沒有初見,就不會有「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悵惘期盼了。
如若沒有初見,就不會有「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堅貞不移了。
如若沒有初見「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豁然喜悅了。
誰在陌上守候一生的相遇,
那株梔子花,
帶著等待的誓言,
不管風吹雨打,
真誠不變地扎根于大地,
走過秋的冷清,
歷經冬的靜穆,
感受春的蓬勃,
等待夏日美麗的綻放。
感謝命運的恩寵,
有你的日子幸福與快樂同行,
惆悵與寂寞因為有了你而韻味悠長,
草戒指的約定,
不奢望天長地久的永恆,。不祈求天荒地老的誓言,
願你我,只如初見。
…………
朗誦聲停,一曲終了,余音繞梁,人們沉浸在美妙純潔的音樂中,回味著質樸詩歌中的美好情愫。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一個掌聲,接著,排山倒海的掌聲淹沒整個大廳。
夏若初放下小提琴,微微鞠躬致謝,听著贊美的掌聲,目光投向了商式位置的方向,可看不到他,因為台下燈光太暗了。她回到後台,安靜地等待結果。結果對于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來了,听到了她的心聲。此時,關晴的手機響起,是商式打來的,讓夏若初接電話。她很欣喜的拿過手機,想要听听他對自己表現的評價。
「初……初!」商式輕輕呼喚。
「嗯!學長!」夏若初咬著嘴唇,靦腆的笑了。她剛才還在想,如果能听到他的聲音就好了,願望果然實現了。
在沉默的時刻,彼此感受著對方的存在,即便互不見面,也能感受到暖暖的愛。過了一會兒,商式說︰「初初,我要走了」
夏若初一下子愣住了,笑容凝固在臉上,覺得這是個玩笑。他怎麼可能突然要走,一定是開玩笑。她如是安慰自己。「別開玩笑了,我是不會信的。」她聲音有些顫抖。
「初初,好好照顧自己。」商式說。「你不是問,我的理想是什麼?現在,我告訴你,我的理想是環游世界,然後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安安靜靜地過完一生。現在,我要去實現理想了。」
「學長,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夏若初再次自我安慰,一顆心如針扎,陣陣抽痛。
「初初,我是認真的。走得有點兒匆忙,來不及道別,不辭而別不太好,才想起打電話告訴你的。」其實,他想再听听她的聲音。
「不要走,好不好?我們說好的,我會對你負責的,你以後不許不理我的,答應過的事情,怎麼能不遵守?」夏若初哀求道。
她所說的,正是他心中的痛。何嘗不想留下,可逼于無奈,他必須走。
「要不,帶我一起去,我的理想也是環游世界,帶我去,好不好?學長,求你!」夏若初淚眼朦朧。
商式還是沉默。她願意陪他到天涯海角,而他不能給她一個不離不棄的承諾。
「學長,學長……」夏若初生怕他把電話掛斷了,忙說︰「你在哪兒?」
「碼頭。」商式平靜地說。「不要過來,登船時間快到了,趕不及的。」
誰能預料到,剛才還坐在演藝大廳觀看表演的人現在已經在碼頭邊,準備去環游世界。她怎麼都無法接受這麼突然的變故。「等我!一定要等我!不要掛電話,不要!」夏若初立即沖出了後台。關晴見狀,也跟了去。她還未奔出演藝大樓,耳邊就響起嘟嘟的聲音了。
商式掛斷電話,呢喃一句︰「初初,對不起!」兩行無奈的淚水緊緊躺下,沒有人看見,只有苦澀的海風吹過耳際。他合上眼,把一切前程往事塵封在心底,把手機丟到了海里。浩瀚的大海吞沒了手機,吞沒了一切與夏若初的聯系,吞沒了他所期待的美好愛情。
巨輪鳴笛,緩緩啟動,朝著大洋彼岸進發。
…………
當夏若初趕到碼頭時,巨輪早已走遠,撥打他的電話,已經接不通。
一望無際的海邊,苦澀的海風肆虐著,刺痛了雙眼,視力再好也看不到黑夜的盡頭,燈塔再亮也照不到大洋的彼岸。夏若初足足遙望,如一尊塑像,守望著遠游之人歸來的希望。她怎麼都想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匆忙地離開。好無征兆,說走就走,她在他心目中到底處在何位置,怎麼說丟下就丟下了。
「晴兒,今天是什麼日子?」夏若初的聲音飄渺,且參雜了海風的苦澀。
「立秋。」關晴輕聲回答。
一瞬間,夏若初所有希望泯滅,難道這是詛咒,還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同樣的別離經歷一次已經讓人神傷了,為何還要第二次。
「初初……」關晴欲言又止。
夏若初仍凝視著漆黑夜空下漆黑的還,內心一片茫然漆黑。
「你還會等他嗎?」關晴問道。十年,又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她已經苦苦等候了十年,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未來,還會再等待十年,或者更久嗎?
夏若初笑而不答,淚花已模糊了雙眼,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是痛到麻木了。關晴心疼她,跟著哭了,抱著她,說︰「初初,想哭就哭出來吧!」夏若初所有堅強的假裝立即崩潰,嗚咽地哭了。離別的痛楚撕裂著懵懂的心,苦澀的淚水渾濁了明澈的眼,無情的海風蒼白了純真的臉。誰都沒有預料到,一個花季少女的美好愛情會瞬間海角天涯。
「他……去哪兒了?」她哽咽地問道。
「秋天來了,他去南方過冬了。」
「還會回來嗎?」
「會的,明年夏天,就會回來。」
夏若初已泣不成聲。
等待著他們的都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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