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眼看著一個個人臉就像泡在水里化了一樣,溫冉冉不由得緊緊拽住馬韁。不行,在別人察覺之前,她得想個辦法趕緊月兌身!
「皇上,臣妾身……」
溫冉冉的話尚未說完,恰巧此時殷昱的話隔空傳來,「皇後,朕且跟諸臣到林子深處圍獵去了,皇後先回去吧。」隨後男人對著遠處的幾隊士兵說︰「左翼騎射一隊听命,護送皇後回羲和樓!」
「皇上!」溫冉冉急忙喊道︰「這里離羲和樓不過五百米,臣妾自己回去便可,無需動用騎射軍護送,還是讓他們好好守護在皇上左右吧!」
女人颯爽一笑,提著馬韁就掉頭回去了。馬蹄飛揚,溫冉冉兩側的碎發在空里翻起一朵朵藤花,當喧鬧的人際聲漸漸消失在耳際,溫冉冉才趕緊勒住了馬韁。
「吁——」
白馬被勒住脖子,半個身子直立而起,前蹄在空里刨了兩下,似乎是不滿意這驟然的停頓。馬背上的溫冉冉身子差點滑落,幸虧手里的馬韁握得緊。
她不得不停住,方才的一切都是演給殷昱看的,雖然老天給了她這麼個好機會,可她的眼楮偏偏不爭氣,才跑了多少米她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再加上方才馬兒猛烈一癲,她好像有點找不著北了。
唉,屋漏偏逢連夜雨,不要跟她說這是人品問題。
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原地等待了,也不知道這一次的目盲會持續多久。溫冉冉重重地嘆口氣,眼又瞎又找不著北的,就像被砍了一半的肩膀一樣失了重心。身下的馬兒可不懂這些,時而鼻孔里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大概也學著溫冉冉嘆氣,只不過是無聊的嘆氣。
當人體的一種感官缺失的時候,剩下的幾種感官通常會倍加敏銳,溫冉冉這回是信了,平常的風聲听起來或者是忽忽作響,或者是細聲流娟,而現在,同樣是忽忽而作的風聲卻在她耳邊千旋萬調地奏鳴,好像連它也是有生命的,平平勻勻中有著癲狂的**和失落的低谷。
然而,有人打破了這場自然的演奏。
溫冉冉不動聲色的端坐在馬背上,耳邊搜集著冬風送來的信息。有人在靠近她!好像是自她身後的方向,短短幾秒鐘之內,溫冉冉的心迅速沉了下去,來的人只有一個……這說明肯定不是圍場里的守衛騎兵,因為騎兵逢行動都是傾隊而出。
難道是哪個落單的臣子?那為什麼不追著皇上而去反而找她干嘛?不是她太悲觀,事實就是這樣,凶多吉少。
「駕!」
女人猛的一撩馬韁,踩實了腳蹬就策馬飛了出去,乖乖等死的滋味太難受了,她就算兩眼模黑遇樹撞死也絕不會選擇坐以待斃!
果然身後摩擦空氣的聲音變得更劇烈了,那個人也跟著她加速了!現在溫冉冉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她選擇的方向是通往羲和樓的。
不過很快溫冉冉就放棄了這種僥幸的想法,因為隨著馬兒越跑越遠,她沒有听到任何人文聲響……她這是在往林子里跑啊!呵呵,那她現在該不該期待遇見殷昱呢?
分神之際,身後之人忽然加速,溫冉冉只能听見凌厲的「嗖嗖」風聲,緊接著她的白馬長嘶一聲便發了瘋地往前跑去。誒,莫非她的馬兒也知道逃命了?
自嘲歸自嘲,女人心下十分清楚自身的險境,身後之人必是做出讓白馬受驚之舉,現在她在馬上都坐的搖搖晃晃,隨時都有滑落的危險,並且她連向哪個方向送死都不知道,但同時她又是慶幸的,身後人既然選擇讓她自生自滅,那他斷不會追上來,也就是說,她手上還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啊,她豈有放棄之理?!
伸手拔下頭上的那根翡翠簪子,溫冉冉一手將馬韁纏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手別著簪子掌心平貼在白馬的長頸上,就算往前一步就是懸崖峭壁她也得靜下來!
手掌感知著馬皮下的血液流動,在來回模索中,溫冉冉終于找對位置豎起簪子就向白馬刺去!
「囈——」
隨著白馬一陣長嘶,溫冉冉的身子也跟著馬背劇烈的抖動,手臂上緊緊纏繞的韁繩勒得她生疼。但是好在成功止住了烈馬的癲狂,短時間內她的馬是不能再奔跑了,因為它的右前肢已經被麻痹了。
這是步險棋,因為稍控制不好,馬兒就有翻身傾倒的危險,要是那樣她不跟著摔個頭破血流就是奇跡了。
可同時還有一件事值得慶幸,溫冉冉發現此刻她的視力又漸漸開始恢復,白茫茫的一片中已經能映出黑壓壓的樹影。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溫冉冉不禁勾起了嘴角。
片刻後,女人就笑不出來了,如果上天肯垂青她,她一定回去多做好事改善人品……此時,溫冉冉的視線里又多出一團團黑影,由遠及近一點點地靠近她。
不會又遇上猛獸了吧……
看著那些長著角的黑影慢慢挪動著,溫冉冉只希望自己的眼楮快點恢復過來,只要能看得見,一切都好說!
黑影越靠越近,但出奇的不發出一點兒聲響,溫冉冉此刻也緊緊盯著前方危險的源頭,因為她的視線在一點一點變得清晰。
當清晰的世界又重新回到女人眼中時,溫冉冉已經將事情模索了個**分。原來那些長著角的黑影並不是林間野獸,而是帶著獸盔的圍獵士兵。
自古木蘭圍獵,都是由這些士兵戴著獸盔,並口吹一種特質的號角來吸引雄性猛獸前來,然後兵分兩路團團圍住吸引來的獵物,最後由君王或是其他大臣射出致命的最後一箭。
所以……他們圍著她干嘛?!
溫冉冉四處掃量,目光卻在觸上身後的一張臉時停住。此刻林間的勁風像往來奔騰的流水一樣切斷了溫冉冉與外界的聯系,因為在她的世界里,殷昱出現了。
男人手執金弓坐落在黑馬上,墨綠色的衣衫在風里簌簌作響,和森林一樣幽深詭異。殷昱的眼里牢牢定住溫冉冉,仿佛從瞳中射出千萬縷絲線為他得意的獵物布下天羅地網。
左手慢慢抬起,金弓的中心正對溫冉冉的視線,男人右手駕上一只羽箭,緩緩向後拉開。
溫冉冉定定地端坐在馬上,腰身挺直,目光也不回避,甚至在她眼里還清晰的倒影著銀白色的箭頭。
風如流水在兩人之間涌動,男人食指一抬,隨著一聲綿延的回弦之響,風聲流水在一瞬間爆破。兩點之間,羽箭以最短之距向女人襲來!
箭頭在溫冉冉眼中迅速放大,卻撐不破女人靜如深潭的眉目。
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