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漫長,卻杳無睡意,自殷昱離開後已經過了兩個時辰。溫冉冉抬頭看了看天色,大概將至丑時。院中的樹影兒沉沉,跟著寒風搖擺,清冷如魅。映著這黑絕的夜空,樹影兒張牙舞爪地跳了出來,朝著女子大敞的房門,陰森森地漫了上來。
真是個丑陋的夜晚。
溫冉冉活動了一下僵住的膝蓋,盡管沒有睡意,可她總不能這樣坐上一夜,為了他而神傷……不值得。
走到門口,關上房門。溫冉冉簡單地漱洗了一下,便窩身進床。殘燭還剩下半指高矮,女人不打算熄了它,就這麼燃著吧。
眼楮緩緩地閉上,屋里似乎安靜了下來,不管內心有多麼掙扎,幸虧思緒是沒有聲音的。
「 ! ! !」
睜開眼,溫冉冉的身子並未動彈。
這麼晚了,都要到下半夜了,誰還會來找她?
「 ! ! !」
敲門聲再度清晰地響起,和黑夜交織在一起是莫名的詭異。溫冉冉借著屋里微弱的燭光向門口看去,門上果真映著一具黑影兒。
「 ! ! !」
這敲門聲不依不饒,絲毫不介意打破深夜的靜謐。
「誰?」溫冉冉終于出聲問道。
「是我,凌池挽。」
挽貴妃?她怎麼會來這里?
溫冉冉短暫地思索了片刻,腦海中閃過的每一種想法都不樂觀。能挑上這麼個時間來找她,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還是少惹麻煩的好。
「姐姐,我可以進來麼?」
「本宮已經睡下,妹妹有事還是留到明天吧。」
門外聞言頓時安靜了下來,但溫冉冉知道她沒在,因為門上的影子還在那里。
正當溫冉冉考慮要不要熄了那半指蠟燭的時候,房門卻被「吱扭」一聲推開。一個蒙著斗篷的人走了進來,徑直來到溫冉冉窗前。
掀開斗篷,凌池挽的臉果然在燭光里變得清晰,溫冉冉還未來得及下逐客令,眼前的女子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請皇後娘娘恕罪,池挽自知罪孽深重,不光是今夜的打擾,還有幾個月前發生的挽月宮失火一案……請皇後娘娘大人大量,饒恕池挽吧!」
溫冉冉看著凌池挽挺著渾圓的肚子艱難地磕頭下跪,疑惑之余也有些心生不忍。
「妹妹有話好說,如此這般讓姐姐怎麼說話?」
伸出一只胳膊欲將女子拽起,可凌池挽就像扎根在地一樣,任溫冉冉如何使勁兒也拽不動一絲一毫。
最終,溫冉冉放棄了。
「妹妹今夜來到底所為何事?姐姐听了便是。」
凌池挽果然抬頭,不知何時早已淚眼婆娑。
「還請皇後娘娘救我們母子一命!」
找她來就她們母子?難道女人懷孕了智商也跟著下降了?溫凌兩家素來不和,凌池挽又不是不知道,可她依然選擇求助于自己,莫非這里頭還有什麼別的名堂?
「妹妹此話怎講?若本宮沒記錯,妹妹這兩天就要臨盆了呀。」
溫冉冉不聲不響的扶起凌池挽,給女人指了一處坐的地方。她可不希望這個孕婦在鳳寧宮里出什麼事兒。
凌池挽坐在溫冉冉的床尾處,嘴邊有一絲干澀,苦楚難道卻是不得不說︰
「皇後娘娘也許還不知道,皇上近一個月已經切斷了臣妾與凌家的來往,臣妾現在在後宮里已是孤掌難鳴。」
「哦?皇上為什麼這麼做?」
溫冉冉佯裝差異,心里卻已了然。殷昱的耐心真的很好,竟然能等到最後一個月。凌池挽有孕,殷昱肯定不會留有凌家這個苗兒的,他最初的打算一定是想讓溫家動手解決,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借謀殺皇子的罪名將溫家一同扳倒。然而溫家也算準了皇上必定留不住這個孩子,所以遲遲未動手,到頭來,還得是殷昱動手解決。那麼,她最好是不摻合這件事情,免得留下什麼把柄。
「皇後娘娘一定心知肚明,大周自古都是立長子為嫡,我雖是這後宮里第一個有了龍子的人,可是我姓凌呀!皇上怎麼會留下我們呢?!」
「……這件事還是不要妄加揣測的好,並且,如果真發生什麼,本宮……本宮也是無可奈何的呀。」
「不不!」
一听到溫冉冉推月兌的口氣,凌池挽馬上繃起脆弱的神經,因懷孕而浮腫的雙手緊緊掐住溫冉冉。
「池挽在這後宮里沒有什麼朋友,能幫池挽的也只有皇後娘娘了!娘娘,就當是池挽求您了,求您了……」
女人又開始落淚了,滴落在溫冉冉手背上滾燙的熱淚讓溫冉冉不禁頭疼了起來。
「妹妹怕是忘了,本宮可是溫家的人……」
「池挽知道,池挽知道!可池挽明白,如果皇後娘娘有意針對池挽的話,池挽和孩子絕對撐不到現在的!娘娘,如果您肯救救我的孩子,池挽來世給您當牛做馬,做僕做奴,干什麼都行!求求您了……」
溫冉冉看著女人脆弱的臉龐,再多的言語卻只能化為一聲嘆息,她也有她的立場啊,這後宮本就是個無情的地方,受傷流血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凌池挽啊凌池挽,不是她不願意幫忙,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誰敢違背呢?!
「每個人活著都不是單單為了自己,本宮要考慮溫家,就如妹妹要考慮月復中的孩子一樣,再言,即便本宮有心想幫,卻也不知從何幫起,和你作對的人畢竟是皇上,本宮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權利也有限,妹妹還是不要難為本宮了!」
「姐姐……」
「妹妹該回去了,妹妹之所以趁著丑時來這里就是為了避過皇上的耳目吧,你離開的夠久了,再待下去就不安全了。」
溫冉冉走到門口,推開房門,冷氣伴著月光撒向地面。回頭看了看屋子的女子,那人的神色也只能由失望轉為黯淡。
凌池挽重新蒙上斗篷,笨拙地移動著身體來到門邊兒,深深地看了溫冉冉一眼,邁出了房門。
唉,是不是她太狠心了?
看著凌池挽的背影,溫冉冉忽然一陣悲哀。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看中她不是沒有體會,上一次,她的孩子在意外中流產,那種傷痛她身體的每一寸發膚仍清楚地記得。而對于凌池挽而言,還有什麼比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更殘酷的?凌池挽也許會恨她溫冉冉狠心,但是她一定更恨自己,恨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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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日子比想的還要快,兩天後,挽月宮就傳來了挽貴妃分娩的消息。
前去打探的碧茵還沒有回來,溫冉冉坐在屋子里,手心兒也跟著滲出一層冷汗。
孩子是無罪的……
可孩子又注定是犧牲品……
殷昱,這一切只會因他的一句而扭轉。
殷昱,一定要這麼狠心麼?!
「娘娘!娘娘!」
碧茵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
「怎麼樣?」溫冉冉問道。
「挽貴妃她……她大量失血,孩子……孩子估計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