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貴妃她……她大量失血,孩子……孩子估計是保不住了!」
溫冉冉聞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在碧茵猛烈的喘息聲中來回踱步。事情果然向著糟糕的一面邁去了!失血過多……不知道這和殷昱有沒有關,也不知道凌池挽能不能挺過去,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啊……
溫冉冉蹙起的眉頭露出糾結的神色,千絲萬縷縛在她心頭,纏的她喘不過氣來。一提及孩子,她總是將凌池挽肚子里的孩子和她死去的孩子連結起來,明知是兩個不相干的生命,卻因為生命的弱小和嶄新成為了女人心上的一塊肉。
唉,她終究還是一個被世俗所困的人。
「碧茵,跟本宮去趟挽月宮!」
「啊……是!」
少女急忙跟在溫冉冉身後,剛喘上的氣兒下一秒又斷開了。奇怪,挽月宮她不是剛去了麼?皇後娘娘還有什麼事情要打听的?
溫冉冉的步伐很快,幾乎是跑著來到挽月宮,進了挽月宮大門,穿過院子和長廊,溫冉冉第一眼就看見守在門外的殷昱。
腳下沒有停頓,溫冉冉直直地走了上去。
「臣妾參加皇上。」
「你怎麼會來這里?」殷昱對溫冉冉的到來似乎很不解。
「臣妾听說挽貴妃大量失血,生命垂危,不知是真是假?」
殷昱听了溫冉冉的話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言。
溫冉冉見罷立刻往屋子里走去,身後,卻被男人拉住了手腕。
「不要進去,太醫已經在里面了。」
溫冉冉听了忽覺心上一緊,「既然太醫在里面,臣妾進去看看又有何妨?難道皇上就不擔心麼?」
胸口恍若被女人一拳擊中,殷昱只感覺心髒的外殼搖搖欲墜,他不願意在她面前承認丑陋的事情,只是不想讓自己在她心里變得更難看。
看著男人無言的神情,溫冉冉莫明的一陣酸楚,原來殷昱真的可以如此狠心。
「讓我進去吧。」
溫冉冉的眼楮開始潮濕,下眼睫攔截著今日的第一滴淚。
「冉冉…。」
「孩子是無辜的,無辜的,大人的罪孽,為什麼要讓孩子承擔?你不是也明白麼……失去孩子的痛苦……」
溫冉冉現在只求那日……她未滿一月的孩子流產那天,他抱著她所說的話不是假話,明明也是他的孩子啊!
「……太晚了,于事無補的。」
「我要進去!」
面對這女人的堅定,殷昱忽然碎了滿身的鎧甲。孩子的分量從她的嘴里說出來竟是這麼的沉重,讓他的雙手無法承受!
「進去吧……」
殷昱閉上眼,看不見溫冉冉轉身消失在門口的一瞬。他做的這一切在上一刻明明還底氣滿滿,為什麼現在卻讓他如此心慌?好像他與她的距離又在無形中拉開很多……橫亙著山谷。
當溫冉冉出現在凌池挽的床邊兒時,女人的半邊兒床已經染成了血色。太醫站在一旁,隔著簾子,只是擦著冷汗。
除了隱隱的血腥味兒,溫冉冉在第一時間里聞見了其他詭妙的味道,女人的目光很快鎖定在了凌池挽枕著的枕頭上,這隱隱氣味的來源應該就是這里。
怪不得凌池挽會難產,聞了這味道不影響胎氣才怪。這挽月宮上下大概只忙著注意飯菜是否被動了手腳,卻忽視了枕邊兒的問題!
「娘娘……」
凌池挽迷蒙中看見了溫冉冉模糊的影子,心里忽然又有了希望。
「孩子…。孩子……」
溫冉冉听著凌池挽細微的呼喊,料是這女人心里早已呼喚成海!
「本宮告訴你,孩子有救,但是本宮只能保一人,你明白麼?」
「明……明白,孩子……先!」
溫冉冉笑了笑,是為了安撫一個偉大的母親。
「放心吧,你只要保證在一盞茶的時間里別暈過去,孩子就一定沒事!」
「嗯…。謝謝。」
凌池挽的眼淚早就順著眼角流到了枕邊兒,喉間的哽咽讓她出聲地喘息著。
溫冉冉的一雙手在血泊里忙碌,時而封住女子的幾處穴道,時而抬頭看看凌池挽的狀態,溫冉冉的半邊兒襦裙早就染上了血跡,而那雙手依舊拖著孩子的身體。看來她要快點了,孩子的拳頭已經松了一半了,這是缺氧的征兆!
當女人的背後濕透幾層衣物,當屋里響起了第一聲啼哭,床上的凌池挽笑了,女人躺在床上,望著上空的床板,伸出一雙茫然的手臂。
溫冉冉忍著發熱的眼眶,將孩子放到女人的手上。
「女孩子…。」
凌池挽放心的松了最後一口氣,失了力氣的胳膊將孩子摟在胸口,蒼白而發干的嘴唇在徐徐地蠕動,說著只有溫冉冉能听到的話︰
「我……一生無所追尋,嫁入…帝王家,為凌家所使,所幸……能有一個孩子,所幸…能生下她,有了…這個孩子,他終究會…明白,我是真心……愛著他的,如若可以…。我願成為謫仙樓里那個……杳無所依的女子,一生…能貪享他的愛……」
眼淚干涸在女子如梭的眼角,眸子里的碧波漸漸地平靜了,直至變得朦朧,結上了冰。
溫冉冉接過了女人手中的孩子,掰開那雙手臂的時候,比想象中的還要緊。
凌池挽啊,你也是個頭號的傻瓜!最是愛不得的人偏要去愛,即便是蒼涼地走到人生的終點,還在為心中的愛情悼念……
值得麼?
看著香消玉殞的女子,溫冉冉問的也是自己。
低頭看看懷里的小孩兒,在第一聲啼哭後她就再也沒哭過,此刻,她正等著圓滾滾的眼球打量著這個世界,孩子的眼楮很漂亮,很像凌池挽。
抱著孩子走了出去,門外,殷昱看見滿身血色的溫冉冉,眼里便是一陣刺痛!
「孩子……」
「皇上不用擔心,挽貴妃用命換來的是個女孩兒,對皇權構不成任何威脅。」
「不……不是……」
殷昱喃喃地不知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否定的到底是什麼。
「皇上,這個孩子可以過繼到臣妾膝下麼?」
「……可以。」
溫冉冉淡淡一笑,恭順的屈膝一禮,然後便離開。
「冉冉!」
殷昱猛然叫住了她,女人身子一佇,緩緩回身。
「你是不是仍以為麒麟司的事是我一手所為?你仍然不願意相信我麼?」
溫冉冉看著男人滿眼的憂傷,這一刻女子也低下了頭,看著懷里的孩子。
「至少,臣妾相信臣妾小產的那一日,皇上的感情是真的。」
殷昱搖頭,頭一次,內心的混亂讓他無法言語。
「至于出宮的那一晚……」
溫冉冉抬頭,目光清泠的望著男子,「臣妾覺得很幸福,也很難過。幸福的是…皇上肯為臣妾花心思,給臣妾的那個驚喜,臣妾永生難忘。難過得是,臣妾終究是皇上手里用來對付溫家的棋子,逢場作戲,皇上真的是入木三分,不錯,臣妾當晚就猜出了那些殺手的身份,所以皇上才在宸清宮的門口和麒麟司上演著出爾反爾的戲碼吧,皇上真的細心的緊,連臣妾會去偷听的想法也猜到了。」
「不是,那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演戲,麒麟司的事也非朕所使!」
听著殷昱急迫的回答,有那麼一刻,溫冉冉真的很想放下一切去相信他,然而一想起御花園里男人的另一番談話,溫冉冉就退步了。
只是女人有些不懂,既然事情已經在兩個人之間攤開了,殷昱為什麼還不肯承認呢?他在堅持著什麼?
「冉冉,為什麼不多給我一點時間讓事情水落石出?相信我…就真的這麼難麼?!」
在殷昱顫動的視線里,溫冉冉低下了頭,緩緩地躬身一禮,轉身而去。
一個傷口,痛的卻是兩個人。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孽」,
注定相互痴纏,相互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