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過後,素娘帶潘玉娘去睡下,秦桑雖有心想去問問燕飛鷹她心里存著的事,但考慮到他昨夜也忙碌了一整晚,也很累了,不太好這時候打擾他,便索性和衣到床上躺了會兒,補個眠。
剛睡下不久,就隱約听到劉氏和人對話的聲音。仔細听了听,才想起自己昨日去了李中玉的醫館找過人,想必是這一大早的他就從城北趕了過來。
一想到這個人,秦桑就覺得有些頭疼。
她本就是個簡單的人,可偏偏總是踫見些沒辦法簡單去看的事。
本以為他是個難得單純之人,現在也不敢冒險了。
因為如今潘玉娘已經接到了自己的身邊,燕飛鷹所說的所謂「後顧之憂」也算是解除了。除了這個徹頭徹尾對自己好的母親之外,她可沒曾想過自己還需要再對秦府負起什麼責任。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趕緊想法子拿到解藥,畢竟,自己如今的藏身之地已不再是什麼秘密,不知哪天就會大白于天下。若自己不先發制人,那就只能後發制于人了。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再給自己套什麼枷鎖了。明知道潘玉娘一旦知道自己要回頭去秦府就一定會阻攔,所以斷不能讓她知道她的打算。她畢竟不知道自己還有個死期在不遠處等著。本著對兒子和「母親」的責任感,她都必須要果斷行事。
正想著,外面已安靜了下來。應該是李中玉听到劉氏說自己正在休息,便打道回府了。
他的人情,她自然會還。而且,一定要盡可能的盡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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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到午後,潘玉娘也醒了有一會兒了。秦桑抱著福寶過去和潘玉娘聊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娘,舅父一家如今可好?」潘玉娘的父親曾是朝廷右相,權傾朝野。幾個舅父也科舉場上碩果累累,和五子登科的竇家有的一拼,一時之間也是傳為佳話的。其中三舅父潘益之更是其中翹楚,不到二十便已狀元及第,父子同朝。當初潘家和秦家結親,不能不說秦天楚是高攀了這個門第。按理說就算是看在潘家的面子上,秦天楚也不可能怠慢了潘玉娘,怎麼還會放雙目全瞎的她出府,還扶正了藍絲影?她這會兒才考慮到這個問題,便月兌口問了起來。
誰知她不問還罷,一問之後,本來面上還帶著淡笑的潘玉娘霎時便變了臉色,那神態不亞于一大早她听到秦桑與裴之嘯和離之後的模樣。
莫非真的出了什麼變故?
秦桑不敢多問,忙一把拍向福寶的。可憐的福寶正玩的開心,突然被一向溫柔的母親這麼莫名其妙的在蛋子上甩了一巴掌,登時就不干了,哇哇大哭起來。
秦桑忙無奈的對潘玉娘道︰「哎呀,這孩子怎麼突然就鬧了起來。娘您先坐會兒,我去哄哄他便過來。」
「桑兒……」潘玉娘伸手拉住了她,苦笑道,「為娘說過,為娘眼是瞎了,可心卻是不瞎的。這件事,早晚你也得知道,不需要刻意回避。」
秦桑尷尬極了。她怎麼一著急便忘記了潘玉娘是個听力極好的呢?
親了親福寶的臉頰,算是道歉了。搖晃了幾下,福寶便也忘記了疼痛,又樂滋滋的玩起了自己手里鐘愛的木頭小馬。秦桑則靜靜的听著潘玉娘娓娓道來。
「這兩年,發生了許多事,你是不知道的。」潘玉娘柔聲開口道,「如今官家年歲大了,很多事做的愈發讓人無法理解了。一年多前,太子被人奏了一本,說有結黨謀逆之嫌。這事兒著實犯了官家的禁忌,你也知道,當年官家這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所以就格外嚴肅的處置此事。而你外公一直都是奉皇命教育太子的,你幾個舅父也一直都是竭力輔佐未來之君的,所以,東宮被廢,整個潘家也就……」
秦桑心下一個咯 ,驚的說不出話來。自古伴君如伴虎,看來果真如此。離棺材越近的帝王,越是糊涂的厲害。這東宮太子可是自小就立起來的,怎麼可能說廢就廢?再說,只要不是白痴,哪個太子都不會這麼著急的這時候搞什麼小動作。很顯然,這是一個陰謀。
驀地,她想起了慕容晟。怪不得他如此積極的結黨宇文家,原來圖的就是這皇位!
這也難怪秦天楚態度會變化這麼大了。潘家倒了,潘玉娘自然就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了。什麼結發情分?全抵不過甜言蜜語,口蜜月復劍。
「按律,這謀反之罪是要誅九族的。還好聖上開恩,特赦只誅潘家三族。也多虧了你爹,才竭力保全了為娘這條賤命。所以,你不要記恨你爹,他也是沒有辦法的,懂麼?」
秦桑只能暗自冷笑。這潘玉娘是老糊涂了還是怎麼的?就算潘家真的只誅三族,這整個秦府上上下下也都是逃不掉的。他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河,怎麼可能還能有保住潘玉娘一命之說?他有什麼本事?僅憑著那個世代承襲的空爵位?
秦府能在這場風暴里摘得一干二淨,很顯然另有貓膩。不是她陰暗,她就是憑著直覺都知道秦天楚一定有問題,可也不知被什麼蒙了心,潘玉娘竟然還對他感恩戴德?真是可笑之極!
「放心吧,娘。」不管秦桑心里怎麼想,她嘴上說的話永遠都只會挑最能讓潘玉娘省心的來說,「女兒知道。」
潘玉娘這時神色才緩和了些,唇角露出了欣慰的笑。
而正是這一笑,讓秦桑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她一直在欺騙她自己罷了!可憐的女人!
秦桑覺得心里不舒服極了,為了改變這沉悶至死的氣氛,她低頭便又逗起了福寶。
孩子咯咯咯的清脆笑聲具有融化人心的強大魔力。仿佛默契一般,母女倆也似都忘記了方才的沉郁,跟著福寶笑得愈發的輕松起來。
可正在這時,又听見前院有叩門聲。
緊接著,便是郭嫂請人進門的聲音。
秦桑側耳一听,眉頭不由得微蹙了一下︰李中玉又來了?他今天可真是夠閑的。
「桑兒,這年輕人是誰?今兒都已來了兩趟了,莫不是有什麼急事?」潘玉娘問道。
秦桑不得不再次感嘆她的好耳力,把福寶放到她的懷里,便笑著解釋道︰「是個朋友。我這就去看看。」
潘玉娘卻在她身後不失時機的叮囑道︰「男女終是有別的,切莫過于密切,你現在不比以前了,可別讓人說了閑話。」
秦桑只差一口鮮血嘔出。——她這是搬了個活的「三從四德」模範標兵放在家里了?要是被老太太知道她還拋頭露面的在外經商,還不知要怎麼教育呢!看來吩咐家里的幾個人都要對老太太該封口的都封口才是最最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