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豪宅當中。
謝元卿反復默然讀著那一句句如蜜般甜滋滋的信札,不由賣弄風騷,走到書桌旁,慢悠悠地磨起了石硯,心道︰蕊兒小姐竟然這般盛情相邀,想必是要對我吐露傾慕之情了,我也是該贈她一副佳詞,也好滿足她對我的愛慕之心。
謝元卿兀自得意地笑著,咀嚼起信里的意義,突然想到什麼,信中說清涼山有一僻路可直通湯浴,似乎多多少少表露出不願公開張揚地與自己見面,莫不是,謝元卿想到這里,登時老臉紅了片刻,暗道︰莫不是蕊兒想跟我來個鴛鴦戲水,若是如此,便表示蕊兒願意以身相許,那我該不該接受呢?謝元卿身子一顫,連忙止住這齷齪想法,不禁端量起自己的身份,即刻招呼了府上家丁,要他連忙將自己的書詞送給嚴蕊。
謝元卿坐在椅上,眯著眼楮做起了好夢,心上默默念道︰唐兄啊唐兄,你身為一府之長,多少不方便將嚴蕊納入房內,元卿便幫你好生疼惜她,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自家人,唐兄定不會生氣的。
「小姐。」小朱端著茶放在桌上,慢慢地走到嚴蕊身邊。
嚴蕊倚著窗台,望著台下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手上無力地拿著一扎信箋,信箋掉在地上。
「小姐。」小朱連忙撿了起來,低聲道,「依小朱看,甭管小姐多麼自愛,在那些權貴眼里,也還是沒有願意真正欣賞小姐的。不過小朱誓,小朱在尹瑞樓里,最尊敬的人就是小姐,小姐比樓下那些只會賣笑媚人的主兒好上一百倍。」
嚴蕊默然一笑,淡淡地看著她,忽又攬起她的肩膀,低低抽泣了起來。
「小朱還以為謝大人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也會拿些不入流的詞句來調戲小姐,哼,小姐,小朱為你氣不過。」小朱輕輕拍著嚴蕊的酥背,有些氣憤地道。
自從嚴蕊來到尹瑞樓,就一直是小朱來服侍她,因為二人待的時間久,平素里嚴蕊也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姐妹看待,人旁是主僕,而在私下里卻經常互相說些貼心話,彼此的感情早就種了很深。
「小朱,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可是,偏偏喜歡他的詩詞,卻不想,這人竟然這麼無賴。」嚴蕊低聲道。
小朱哼了聲,道︰「謝元卿真不是個東西,竟然拿《嬌媚如卿》當牌名,哼哼哼,氣死我了!簡直是侮辱小姐你。」
「蕊兒!」
嚴蕊一怔,連忙掙開小朱,擦了擦眼淚,走到門口,微笑著面對媽媽,輕輕應了聲。
老鴇只看了她一眼,冷聲道︰「好好收拾收拾,我們明日就去清涼寺燒拜。」
「是。」嚴蕊忙道。
老鴇瞪了那小朱一眼,小朱一抬頭觸到她的目光,連忙顫了,縮到一邊。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給我放在心里,老娘是過來人,最看不慣整日抹眼淚的雛兒。」
嚴蕊和小朱同時道了聲「是」,目送她走下樓。
嚴蕊低低嘆了口氣,又回過頭,勉強笑道︰「小朱,嚇到你了吧!」
唐府大院。
「小四兒,查到那個小子了沒?」俊臉少年面上露著幾分殺意,他穿著紅緞袍,金紫靴,鬢上纏了個角,負手站著,直勾勾地盯著身下跪著的幾個僕人。
‘小四兒’抬了抬頭,連忙又埋下去,道︰「回稟少爺,小的在下面打听了,街坊和官吏都說沒見過這個人,想必是個外鄉來的。」
「他娘的,外鄉來的還這麼猖狂,你這沒用的東西,趕緊給我找,找到這個小子,我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我要好好看看,這個小子到底有多少能耐,敢在老子頭上動土,他也不看看我是誰!」
「少爺息怒,少爺息怒,小的們即刻就吩咐下去。」
這華服少爺氣頭突然上來,兩腳踢在那‘小四兒’的臉上,怒氣沖沖地道︰「他娘的,三天之內揪不出這個小子,我讓你腦袋搬家。」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小的這就去,這就去。」那小四兒領著一干人等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那華服少年兀自一個人生著悶氣,想到楚莫那日在酒館說的幾句話,又不由地火冒三丈,一掃左右也沒個撒氣的家伙,憤憤地罵道︰「臭小子,你給我等著,看看是誰給誰叫爺爺!」
碧波湖畔,楚莫一個人站在城內的一條游湖邊,默默望著岳林和李博彥一等乘著小船緩緩駛來。
「楚兄弟,這幾日精神不整,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不妨把酒暢說。」岳林走上岸,朗聲朝楚莫笑道。
楚莫回過神,淡然笑道︰「沒什麼,就是有些水土不服。」
岳林坐在石桌旁,左右幾個人擺了桌子,放下酒杯,楚莫與李博彥,嚴守信三人坐在一邊。岳林舉著酒杯,望著漸黑的天色,也不勸左右,獨自大口大口地酌飲。
「楚兄弟,你有家室嗎?」岳林突然道。
楚莫愣了下,見嚴守信和李博彥也都好奇地看了過來,他慘笑一聲,道︰「沒有,我從小被姥姥撫養,後來,她老人家病逝了。」
岳林怔道︰「楚兄如今多大?」
楚莫猶豫了一下,關于這個身體的出生日期,似乎怎麼也想不起來,張京隨父出軍的時候應該是十七歲,加上三年的匪頭生活,楚莫道︰「二十整。」
「守信今年二十又七,博彥二十又五,我們四人屬你最小,你們三個人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不如借著今夜,我等結義金蘭如何?我長你們多,我做大哥,守信第二,博彥老三,你便做個弟弟吧。」
楚莫一驚,卻見嚴守信和李博彥緩緩站起身,接起酒杯。
嚴守信率先跪下,道︰「皇天在上,我嚴守信。」
李博彥微微一笑,接著跪下,道︰「皇天在上,我李博彥。」
楚莫心里一暖,也緊接著跪,道︰「皇天在上,我楚莫。」
岳林哈哈笑著,拿起酒杯,跪在三人之前,道︰「皇天在上,厄岳林。願與諸位兄弟結義!」
四人同時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富貴同享,禍難同當,永不離棄。」
岳林操起隨身的佩刀,割在手指,將血液滴在各自的碗中,嚴守信,李博彥,楚莫依自行完,四人一仰而盡,喝完都仰頭大笑不已。
楚莫笑著笑著,眼眶微濕,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來自岳林等人的情義,短短十幾日的相處,卻讓彼此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與岳林來說,楚莫是個敢作敢當,有大志向的錚錚漢子,他很欣賞;與嚴守信來說,楚莫,是個有才干的人,但為人和藹,從不會看不起他們這些武將,他很敬佩;與李博彥來說,楚莫有心機,有心氣,更重要的是他有情誼,這也是他這些天能想明白為什麼總看不透他的內心的原因,他的內心是善良的,這也是為什麼每每提起對付謝元卿的計劃,他總有些許神傷,李博彥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楚莫望著月空,一陣神傷,忽然想起一經常掛在耳邊的詞句,不由念了起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李博彥舉起酒杯,接而道︰「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楚莫哈哈笑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岳林搖著頭,仍舊喝著酒,倒是嚴守信撓著頭,道︰「這詞我是听過的,好像是誰寫的,竟想不起來了。」
楚莫與李博彥相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楚莫道︰「二哥,這詞是蘇大學士寫的。」
「蘇大學士?」嚴守信絞盡腦汁,喃喃道,「哪個蘇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