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馬兒奔馳了不足一刻鐘,便隱約能看見前方房屋錯落的村甸。初春季節,原本該吐露新綠的田間隴地,此刻遠遠望去,卻是冷冷清清,顯露出一片黑黝黝的荒蕪。靠近安平存的林地同樣清清冷冷,連一兩聲鳥鳴都不得听聞。
我心下有些打緊,于是翻身下馬,左右打量,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邁著有些踉蹌的步子,向這邊跑來。他邊跑邊叫喊著「姑娘」二字。
待他跑近些,終于停下了步子,俯身撐著雙膝,不住的喘著粗氣,聲音倒是喜悅得很。「姑娘……你終于來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安平村這下總算是有得救了。」
「老人家,您慢些步子。」見那老人家有些力不從心,我剛想迎上去,卻被凌羲和抬手擋了一下。
「您怎知曉我們的身份?」凌羲和是練武之人,到是底警惕一些。
老者縱然上氣不接下氣,神色卻是滿心歡喜,所以並不怎麼介意凌羲和的不敬。他道,「我是安平村的長老,祖上姓戚。我老遠見這位姑娘的衣著打扮,便知曉姑娘定然是落英寨的人了。安平村與落英島本就素無往來,此刻能到我安平村地界的,也只有藥婆婆的人了。」
看樣子阿嬤早就傳了書信與這戚長老,我心下也松快了一些。我快步迎上他,道,「戚長老,我叫醇月,的確是藥婆婆的家人。這位是凌羲和,我的一位朋友,是他帶我趕來此地的。阿嬤一接到消息,便立即遣我趕來過來,只是中間因為一些事情,有所耽擱,適才此刻才到,醇月實在愧疚。」
「不忙不忙,反正這瘟疫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過,這情形……真是慘啊……我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安平村,卻從未見過這般慘象……」戚長老不住的抹淚,神色有些黯然。他邊說著,邊帶著我們往安平村的方向走去,「我也算是命里有神佛庇佑,並不曾染疫癥,所以在這恭候姑娘了。好在姑娘來了,我安平村一眾老小也算是有救了。」
「戚長老不必難過,我已經從阿嬤那里拿了治疫癥的方子,必定可以保安平村上下周全的!」我微笑邊安慰著他,邊同凌羲和一道快步隨他走去。縱使我嘴上說得這般輕松,心里卻不免有些打鼓,疫病的情形我多少是有些耳聞的,何況那日阿嬤接到小米傳書後的不安神情,我仍舊歷歷在目。
凌羲和似乎看穿了我的不安,指了指我袖中藏著的銀針,眯眼在我耳邊低語道,「醇月女俠,這世上竟還有你怕的時候啊?」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並不怎麼想去搭理他。
剛入安平村,這一路積攢的勇氣立馬化作灰燼。此刻的安平村滿目瘡痍,慘象環生。腐*敗的禽畜尸體橫七豎八散落在地上,散發出難聞的惡臭。村民三三兩兩靠在屋檐下,他們的胳膊和大腿上已經出現青黑色的皰疹,有得竟開始向外滲出黃色的膿水。所有的患者皆一臉黑紫之氣,整個平安村都籠罩著一股陰郁的死亡氣息。
「這……」凌羲和顯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場景,有些怔住了。
「一人染疫,傳及闔家,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數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門逐戶,無一保全。未曾想過書中反復出現的句子今日竟然親眼所見了。」听著一片痛苦而壓抑的哀鳴之聲,
瞬間,我有些暈眩作嘔,最後卻是拼命忍住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胃部難受,還是心里接受不了這樣死亡的場景。
「小心!」我只听得耳邊嗖的一聲,自己卻已被人拽到了身後。
只見凌羲和已用劍鞘制住了一位惡狠狠,朝我撲過來的村民,大約三十歲的年紀,臉色青黑,嘴角不斷溢出血痰和稀薄的泡沫。
我生怕凌羲和受染,遞了一方長巾墊腳捂住他的口鼻,厲聲道,「快放開他,他已經狂躁譫語,神志不清了。」
凌羲和松了劍柄,劍身在空中打了個旋,又重新落到他手中。
戚長老見這情形,連忙叫了三兩個青年將這個村民抬離了我們身側。
我雖道著好險,可是看著他那般痛苦的模樣,我心下萬分刀割,于是暗自忖著,定然不讓安平村一人死亡。
我轉過身,對領我們來的戚長老說道,「長老,您快把村子里未染病的婦女兒童集合過來加以保護,所有人用蘸過藥水的布條封住口鼻,再派些人將患者隔離起來,切不可隨意靠近。」
「是。」戚長老點點頭,便著手吩咐去了。
「再來幾個人,把這井水填了,以防病疫傳播。」
「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健碩青年連忙開始了填井的工作。
「還有這邊地的家禽腐尸全都用火焚了,然後把灰燼深埋地下。」
「是。」
我轉過頭,認真的看著凌羲和,「下面的需要麻煩你了。」
「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凌羲和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樣,倒也嚴肅起來。他確實領會了我的意圖,便沖那邊喊道,「來幾個人,跟我一道再去尋一處清潔水源。」
「等等。」我從荷包里拿出一瓶藥粉,「記得把這個灑進去,到時候將水分給大家。」
「好。」凌羲和揚起嘴角,又是玩味的一笑,我倒也沒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