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梅生在第二天醒來堅持要出院,再說這也是一早就說好的事。漆莫默繼續忙前忙後地當著梅生的跑腿兼馬夫,辦妥了手續,整好了行李,接了梅生到車上坐好,正準備發動車子,遠遠地見楊菲的車開進了醫院大院兒,停車的方式沒什麼禮貌可講,橫打在漆莫默的車頭前面,只按了兩聲喇叭,人卻沒下來。漆莫默和蘇梅生對視了一眼,漆莫默又松開安全帶下了車。
看見漆莫默走到楊菲的車邊兒,車玻璃放下來,漆莫默就探進頭去說著什麼,再退身出來的時候,蘇梅生看見漆莫默的臉色好像不怎麼好,那種蒼白一閃而過,快得讓蘇梅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看見漆莫默回到車里,又看著楊菲在按了一聲喇叭表示離開後,蘇梅生這才緩緩開口︰「她和你說什麼了啦?」
「沒什麼呀?」漆莫默專心地繼續發動車子,之後調轉方向盤,往另一個方向的醫院出口駛去。
「那你剛才臉色怎麼那麼不好啊?不會是說我呢吧?」梅生小心地問著,總覺得兩人說的話肯定與自己有關。
「啊?我臉色不好?沒吧?」漆莫默假裝漫不經心地自說自話,「咳,沒什麼事兒,不是昨天她為了等咱倆回醫院沒吃上飯嘛,我就請了她一頓。她不領情,要還我飯錢不說,剛還把我臭罵一頓,說我不夠誠意。」漆莫默一邊開車一邊扯謊,心里暗嘆自己撒謊的能力是日漸提升。
「真是這事兒?那你也犯不上臉色兒那麼差啊?」梅生還在往出套話。
「真是這事兒!」漆莫默加重了語氣說著,也隱約透露出一絲不耐煩的口氣,再讓蘇梅生問下去,自己用不了五分鐘就露餡。剛才楊菲面無表情地和自己說,梅生這次的切片結果雖然還沒出來,但是八成是有事了,自己心里怎麼能不堵?
梅生不死心,繼續探著頭,看著漆莫默的表情問︰「不是說我的檢查結果?」漆莫默心里「咯 」一下,但是趕快把臉上的表情繃住了,接口到︰「哎喲,真不是,我的姑女乃女乃。那結果得半個月以後才出來。你昨天剛做完切片,那結果哪能那麼快就出來?你呀,就別草木皆兵了啊。回頭沒什麼事再讓你自己給嚇出個好歹來。」漆莫默一口氣說完,決定下邊蘇梅生再問什麼,他都絕對不再多說一個字,于是假裝認真看著路面開車。
蘇梅生也倒沒在問什麼,而是對漆莫默說的昨天晚上請楊菲吃飯感了興趣。自己一個人在一邊兒投入地想,要是真和自己的病沒關系,那漆莫默剛才那臉色?讓人楊菲罵兩句就變臉了?這兩人這就算好上了?效率這麼高?自己這媒做得也太靈光了吧?車子里的場面寂靜無聲,飛速地開往梅生的住地。
喬遠又晚了一步,他不是不能早來,是半路上去了趟金店。是的,他是興沖沖地趁著自己還有能量,想著不管梅生同不同意,他都要借著這股能量一股做氣地把戒指帶到梅生手上,尤其在得到了喬爸的精神支持下。進了醫院往病房走去,到了才發現,里面早已空無一人,模了模床單,早就涼了,要不是提前就知道梅生是打算今天早晨出院,他非得讓自己的精神敏感再嚇出一身冷汗來。
喬遠沒多耽擱,轉身出了病房的大門。掏出手機,一行一行地找著漆莫默的電話號碼,上次在天文館遇見梅生時,想問她搬到什麼地方去了,結果也沒機會問,梅生的手機號碼又被漆莫默那個死小子橫生枝節地給換掉,這還真給自己添麻煩。不用說,此時喬遠的心情很好,好到他不去想梅生會不會接受他,好到他不去想梅生和他的以後究竟是什麼樣,好到他不去想漆莫默能不能給他行個方便。興沖沖地拿起電話號碼打出去。
還跟梅生在路上開著車呢,漆莫默的手機響了,漆莫默的手機就在車前面的充電架上,兩個人被手機鈴聲吸引下意識地一同向手機看去,當兩個人看清楚屏幕上顯示的手機號碼時,兩人對視了一眼,都能看見彼此眼中的尷尬。尷尬到漆莫默傻不拉嘰地問了一句︰「接嗎?」
本來梅生也正別扭著呢,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最不願意想起的就是他了,結果還好死不死地正好看見他來電話。但听見漆莫默這麼問,再一看他臉上那表情,梅生又被逗笑了,「問我干什麼呀?是你的手機響呀!」
漆莫默看了梅生一眼,似乎在考慮什麼,無奈手機冥頑不靈地一直響,梅生干脆直起身子把手機從卡座上扳下來遞到漆莫默面前,漆莫默被梅生這個動作唬得一愣一愣的,車速也減了下來,又看了一眼,終于接過手機按下通話,「喂,喬工程師,什麼事啊?」
喬遠在這邊短時間愣神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剛剛的氣勢差點被長時間不接電話的漆莫默給消耗怠盡。對面的漆莫默不耐煩了,提高聲音說︰「我說什麼事兒啊?大男人別這麼磨嘰啊,我這兒還開著車呢。」喬遠一听漆莫默這話音兒,跟著也來了氣,一替補在這兒囂什麼啊?「我就是想問一下,梅生現在住什麼地方。」
這下輪漆莫默愣神兒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梅生,對面的喬遠就又給了一句,「要不然你把她手機號告訴我,我自己打電話問她。」漆莫默覺得這車自己開不下去了,快速把車往路邊一靠,梅生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把手機擱梅生面前,緩緩開口說︰「找你的。」他記得自己在設計大院里說過,這事情,以後由梅生自己做主,他無權替梅生決定什麼。盡管梅生明著說不愛她,但這不影響他對梅生應有的尊重。
梅生看著漆莫默的動作,這才意識到,這個電話和自己有莫大的關系,喬遠能夠通過漆莫默找她,能是什麼事兒呢?她遲疑地看著漆莫默,對方此時看她眼神一片清明,沒有支持,沒有鼓勵,全憑她自己的意志,這反而讓她有些手足無措,一張干淨而有些蒼白的小臉上,淨剩猶豫了。
電話那邊兒的喬遠快要窒息了,再這麼磨下去,自己的勇氣真要被磨光了,到時候就是梅生接電話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提高了聲音對著電話說,「梅生,我知道你在旁邊,接電話好嗎?梅生,梅生?」
車子里很安靜,手機里傳來的喬遠的聲音更讓梅生有些驚慌,她生怕喬遠能從手機里蹦出來一樣,身體稍稍靠向了車門。漆莫默看見梅生這個樣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收回了電話,對著喬遠說︰「梅生她,沒做好準備,你改次再打吧。」說完就要收線,對面的喬遠聲音更大的,似乎是嚷著什麼,這讓漆莫默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只听漆莫默鄭重地說︰「喬遠,你跟我嚷嚷沒什麼用,我早就和你說過,這里邊兒我起不到什麼作用,況且我早就和你說過,除非梅生想聯系你。」這次,漆莫默干脆地掛了電話。看了看一旁神游太虛的梅生,漆莫默反而又笑了起來,听見他輕笑出聲,梅生警覺地扭過頭,質問地說︰「你笑什麼啊?」
漆莫默重新松了手剎,邊起步邊說,「我是笑你,剛剛的樣子,就像被狼咬過劫後余生的兔子。」說完,漆莫默把手輕合在嘴邊,放松地大笑起來。梅生氣著,輕咬嘴唇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被漆莫默輕輕隔開。車子駛向路的遠方。
回到梅生住處已經是下午了,中午的時候,漆莫默帶著她吃了頓午飯。把梅生送回住處,漆莫默說公司還有些事,下午處理完了,晚上晚些時候再來接她吃飯。漆莫默走後,家里回復一片寂然。梅生坐在床上的一個角落里,抱膝蜷縮,喬遠的電話里,到底是什麼事情呢?直覺想躲到遠遠的地方,讓任何人都找不到她。半個月,還有半個月才能知道結果,這個半個月怎麼熬呢?邊想梅生邊在家里轉悠起來,當初想買給自己的東西都買得差不多了,就差照婚紗照了,家里有幾面牆梅生未做任何布置,就是等著掛照片用的。
想到這兒,這個無聊的下午,終于有了梅生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事情。打開電腦,搜索北京有名的一些工作室,這些工作室專門接寫真的CASE,能按照客戶的想法設計出不同風格的寫真,設計出屬于個人的MV,拍攝有故事情節的主題攝影,就收費方面來說,比專業婚紗攝影機構要便宜多了,得到了很多年輕人的青睞,讓很多外地的年青人趨之若鶩。搜索了半個下午,就行業內部專業測評來講,排名第一的是一個家叫做珍愛的主題攝影工作室,梅生決定就它了,記下了電話,想著這兩天就聯系這家工作室。
搜索上了癮的蘇梅生,索性在網頁里漫無目的地瀏覽,在右下角鏈接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征婚網站,名字與之前的攝影室相同,這才引起了梅生的興趣。打開網站首頁,該網站號稱全國最大最專業的媒網。這讓梅生不屑,起碼宣傳口號足以讓梅生鄙視。按照廣告法來講,不允許出現絕對性字眼,像「最」、「第一」、「唯一」這類的,這網站還大言不慚地說了兩宗「最」,梅生對此表示懷疑。
繼續在里面翻看,發現在這里發布信息的人還真是天真的可以,以為發條信息就會得到真愛嗎?她可是尋覓了七八年也一無所獲。以為網站上會有愛你的人關注你嗎?這人海茫茫的,點你的人就是愛上你了?只是感興趣而已。興趣能維持長久的愛嗎?
梅生一邊瀏覽網站,一邊腦海里做著正反雙方的辯論。突然被一個名字和照片晃花了眼,這是誰啊這是?蘇梅生?這照片?還算有眼光,挺顯年輕的,但是他大爺的,誰這麼大膽兒這是?看看這介紹︰年齡︰白領麗人職業︰建築商業職位︰總裁特助學歷︰大本婚姻狀況︰未婚愛好︰旅游、睡覺、血拼、吃,一看愛好,梅生樂了,腦袋里浮現出一頭穿著名牌奔跑的豬。後面那些陽春白雪的個人簡介,梅生沒有了看的興致,直接拉到網頁最下面,在留言欄里,留言的還真不少。點擊量也不少啊!梅生徹底崩潰了,這都造成這麼大影響了都?好家伙!讓她逮著,一掌摑死!梅生咬著牙,皺著眉頭使勁兒想,這是誰啊這是?何方神聖啊?
許久,冷靜下來的蘇梅生,眼里復又升起一絲清明,自己的照片,這張照片除了當初求職時候用過,幾乎就再沒用過的。那麼,思路還沒結束,電話已經撥出去,一接通,梅生發出了從醫院出來以後的第一聲怒吼︰「漆莫默,你丫活膩歪了吧?」這一聲吼可把漆莫默震夠嗆,差點把手機扔了。
「怎麼了,除了示愛不成,我再沒惹你吧?中午的電話是你自己不願意接的啊,你哪兒來這麼大氣性?」漆莫默像個讓皇上一腳踢到一邊兒的小太監,心里的委屈升到臉上。
「你把我放網上什麼意思?你求愛不成,就心生報復吧?」梅生惡狠狠的表情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映在窗戶玻璃上。
漆莫默已經能聯想到梅生想變身瘋狗咬他的表情,忙著回話︰「什麼呀?什麼把你放網上了啊?怎麼個意思啊?」
「臭不要臉你還裝,那網上的征婚信息是不是你傳上去的啊?」梅生終于開門見山地質問上了。
「征婚信息?」漆莫默一听這,情緒緩和下來,不用想,這和自己沒關系,不是自己捅的婁子就沒什麼可怕的了。于是趕緊說,「你這絕對是遷怒,我可沒干這事兒。我那麼想娶你,我傻啊把你放網上讓別人和我搶你?」
一听這話,梅生的怒氣值下降一大半,然後確認似的問︰「真的不是你放的?」
「哎呀,姐姐,這種事情我騙你有意思嗎?我可是成人了我。」言下之意,自己絕對不會如此幼稚。
「那是誰啊?誰把我放網上的啊?這看時間都挺長時間的事兒了。」梅生嘴嘟著,團在電腦前面,頹了。
漆莫默理了理思路,又問,「你怎麼就認為是我啊?」
梅生盯著電腦上自己的照片委屈地說,「用的是當初我應聘時候用的照片,所以我以為是你。」
「說你聰明吧,你也不怎麼地啊,一根兒筋女士。你求職的照片都在人事放著,再說了,當初你連資料都不是你本人送到公司來的,你這麼大牌兒,我哪兒來的機會撕你的照片啊?你說對吧?」漆莫默繼續陳述著自己無罪的辯詞。
但這話又給梅生提供了一條線索,眼楮一亮,二話沒說就掛了漆莫默的電話,另一個號碼風馳電掣地撥了出去,留著漆莫默在另一邊不明所以。
語氣沒了剛才的憤怒,頗為冷靜,「喂,萌萌啊,現在在哪兒啊?」梅生一臉輕松地聊著,心里捉模著,這回算是找著正主兒了,你就等著我往死里弄你吧。對面的聲音很嘈雜,估計這死丫頭剛到酒吧上班,估計是常年調酒的工作把她調暈乎了,敢這麼不知死活地算計她姐,梅生心里狠狠地想著。「哦,上次我有點事兒,忘回去接你了,不過有祁濤在,你受不了多大制。」說完這個,梅生再听,對面已經嬌羞佯怒了,這一下讓梅生忍不住了,她還真能裝,這麼些時候拒不認罪,還雲淡風輕的。
「曲萌,你找死呢吧?你忘了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了吧?」梅生惡毒地罵過去,對面不樂意了。
「別啊,姐,剛剛還好好的呢,你這怎麼突然轉風向了?」說完又吞吞吐吐地來了一句,「姐,我可不是小三兒,我那前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這不知道了以後就不理他了嗎?上次你看見的,那是他硬揪我,你也見了,我沒搭理他啊。」
蒙誰呢?梅生心里冷笑了,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了解?不來往了剛剛一提人家,她還一幅初戀般的感覺?關鍵這不是主要問題,梅生不耐
煩地打斷她,「行了,我沒說這事,我是說上網給我征婚的事兒,你,干脆你哪兒也別去,就在那等我,我找你說去。」梅生掛電話的時候,還隱約听見表妹在電話里不知對著誰說,「壞了,征婚這事兒漏了漏了。」
給漆莫默打電話通知他下了班就去表妹上班的酒吧接她,自己一個人先打車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