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
春色嫵媚千百度,
萬紫千紅止不住;
綠樹繞峰層波浪,
獨數桃花寄春陽。
崔立國被分到龍海縣西北,一個叫趙家莊偏僻的小山村。從村子步行到高柳公社去,翻山越嶺要走一整天。村子四周群山環繞,綠樹鋪地、倒影成蔭,綠蔭環徑、遮天蔽日,風吹影舞、層層疊疊,芳馨清逸、沁人心腑,宛如置身綠幕之中,猶如身臨仙境一般。這麼好的景色,卻掩蓋不住山下窮困潦倒的人們,他們一輩輩耕種著貧瘠的土地,村里除了幾個村干部到過縣城,其他人可能連高柳公社都很小去過。
崔立國是第一批到達村里的知青,遠離家鄉的他,時間長了,幾乎忘記了什麼叫思念。打成右派發往大西北的父親,為了老婆孩子的將來,被迫和母親離婚好多年,崔立國現在心里都想不起父親的模樣了。崔立國白天累得都下不了炕,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掛念多病的母親和弟弟妹妹,隨著他們寄來的書信漸漸減小,崔立國的回信,也就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往往只寫幾句問候語,就沒什麼可寫得了。知青點清一色的光棍漢,平日里寂寞地很,相互之間沒多小話語,在五個知青中,身體高大威猛的崔立國,既愛護他們,又大度仗義,很快成為他們的頭,村支書也把活計交給他分配。
第二年春天,知青點又分來四個知青,一個男知青和三個女知青,其中兩個女孩很嬌氣,沒幾天就被老村長批得直掉眼淚。唯獨趙桂芝適應地快,她不禁能照顧好自己,還不時地安撫其她兩個姐妹。崔立國和趙桂芝之間很快就有了共同語言,處境相同的兩個人很快走到一起。趙桂芝非常佩服崔立國的為人,特別是他能把輕活分配給有病的知青,自己卻去干那些髒活累活,時不時地去關心別人,當知青受到不公正時,他會第一個站出來替他們說話,也敢和老支書較勁,為這些只身在外的知青們掙理,還會為他們多爭取些休息日,有時也能從村里搞來些魚肉,來改善知青們的伙食。
半年多,趙桂芝就把崔立國當成自己地依靠,把他當成傾訴的對象,不但和其他知青一樣,經常把心里的難言苦語告訴他,並且把心里話都告訴崔立國。崔立國從趙桂芝剛分來時,心里就暗暗地喜歡上她,考慮到自己的出身,又怕連累她,就沒敢流露出來自己的感情,當看到趙桂芝不禁給自己洗衣服,還經常把好吃地留給自己,對自己的愛戀越來越強烈,才慢慢敞開心扉,開始試著接受了她,但倆人始終沒敢越雷池一步,只是相互廝守著,相互照顧著。
秋收結束後,大隊給知青放了幾天假,知青們大多來自濱海市,路途遙遠都回不了家,其他人結伴到龍海縣城玩去了,知青點只剩下崔立國和趙桂芝倆個人。傍晚,倆人手牽著手,走在村前河邊的小路上,一邊欣賞著秋色,一邊說著情話。
秋老虎接過夏天炎熱的接力棒,蒸烤了一天的大地冒著熱氣;感到死亡快要來臨的知了,拼命地嘶叫著;河溝里的青蛙也不甘寂寞,「咯咯咯」地叫個不停;秋風混著天地間的熱氣,掀起一陣陣熱浪撲面而來,讓人覺得身上濕漉漉的;遠山遮住最後一線晚霞,暮色很快就降臨到大地。倆人不知不覺走出村子老遠,已經來到鄰村辛格莊村邊。趙桂芝停住腳步問道︰「立國,咱回去呢?還是到趙剛那玩會?」崔立國正有此意,回答道︰「行,正好過去看看他們過得怎麼樣。」他倆一路說笑著,走進趙剛他們的知青點。
趙剛所在的知青點,是由六個光棍漢組成的,也是公社唯一一個沒有女性的知青點。趙剛和幾個哥們,正光著膀子圍坐在炕上打牌,見到他倆走進來,急忙扔掉手中的撲克,開始慌亂地找衣服穿。趙剛一邊穿衣服,一邊向倆人讓著坐,並且招呼小曲子倒水。閑聊中,大家不免都對能回城充滿向往,也勾起趙桂芝對母親地思念,她正苦悶地想著,听到老禿子說道︰「告訴大家一個小道消息,江山村的孫陽已經托人調回濱海市,上高家的女知青,嫁了個局長的兒子也回到市里,現在好多人正在托門子向回調呢。」大家听到這話後,先是沉默了幾分鐘,接著就開始發起牢騷,話語中不免說些罵人的話解氣,都沒在意身邊還有個女生。趙桂芝被滿屋的濃煙嗆得喘不過氣來,不住地咳嗽起來,伸手拽了一下崔立國,用眼神暗示了他一下。崔立國沒說多小話,心里知道自己是最沒希望回城,非常恨那些送禮托人的知青,就是這麼個社會,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呢?看到趙桂芝的眼神,又感到趙桂芝拽了自己一下,連忙起身和他們告辭。趙剛把他們送到村口,說了些客氣話,相互握握手就回去了。
路上,倆人手牽著手,相互依偎著,趙桂芝受剛才大家的話題影響,感到自己回城遙遙無期,心情非常低落,她覺得身旁的崔立國是自己唯一地依靠,倆個人同病相憐,不知要在這窮山溝里守到哪年哪月,擔心他不知什麼時候也會離開自己,不覺把身體緊緊靠在崔立國身上,頭也依到他的肩頭上。崔立國也很迷茫,對時下的形勢看不透,恨上天對自己不公,看到身旁的姑娘把自己當成支柱,為了讓她不要過于傷心,他把趙桂芝慢慢地樓進懷里,安穩她道︰「也許我們很快就能回到城里,不過你不要擔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崔立國這一輩子都對你不棄不離,愛你一生一世,如有違背此誓言,天打雷劈。」趙桂芝連忙用手握住崔立國的嘴說道︰「干嘛發這種毒,我相信你還不行嗎?」說完她停下腳步,雙手抱著崔立國,把臉湊上去親吻起來。崔立國有點慌神不知所措起來,在她地鼓舞下,接住她送過來的香舌。趙桂芝抓住他的手伸進自己衣服內,緊緊把他摟到懷里,在他地推動下,順勢倒在路旁的草叢里。
秋天的月亮,漸漸遠離大地,清清淡淡的顯得那麼遙遠,星星早已不見了蹤影,幾片薄雲從月亮下飄過,似乎沒有一絲眷戀,讓人有些望眼欲穿的感覺,山野寂靜得嚇人,仿佛田野里的生物都屏住呼吸,四周听不到一點聲響,只听到倆人歡快的腳步聲。回到知青點後,倆人簡單地吃了些點心,見其他人都沒回來,就相依相偎睡到一個炕上。
春節快到了,村里給知青們放了十天假。崔立國和趙桂芝一起,坐上村里的拖拉機,顛簸上百里來到臨海縣城,隨著知青回家探親的大軍,開始排隊買票。看到列車進站後,崔立國扯著趙桂芝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上南下去往濱海市的火車。臨下火車時,倆人約定初一上午在海中閣見面,崔立國心里真有點舍不得,把桂枝一直送到離她家不遠的路口,他才戀戀不舍地回到家。
崔立國在家里並沒得到多小溫暖,兩個妹妹都已嫁人沒回家,只有弟弟在家陪著老母親,顯得家里冷冷清清的。弟弟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得很晚,見面時匆匆忙忙,飯桌上也沒見到他送來多小關心的話語。母親思念遠在天邊的丈夫,牽掛下鄉到偏僻山村的兒子,倒是蒼老了不小,腰比一年前彎得更重了,滿臉布滿一道道深深的皺紋,鬢角上掛滿歲月留下來的白霜。崔立國進門時,她已說不出壓在心中一年地掛念,雙眼擎著淚,伸出雙手在兒子臉上模來模去。她端詳完崔立國後,哆哆嗦嗦招呼起來,有點把從遙遠處歸來的兒子,當成到家來坐客的客人一樣,客客氣氣把兒子讓到椅子上時,她就泣不成聲了。崔立國這次回來,感到弟弟比以前陌生多了,兄弟之間仿佛形成隔閡,沒多小知心話啦,猶如所有的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沒什麼值得弟弟關心的,倆人最多的話題都是關于父親。崔立國回村的時候,也沒見到弟弟的影子,老母親不顧他反復地勸說,顫抖著身體堅持把兒子送到樓下。
崔立國回到知青點後,看到其他人都回來了,唯獨沒見到趙桂芝的人影,他不覺有些擔心起來。正月初一那天,崔立國在海中閣等了一整天,也沒看到趙桂芝的影子,心里特別煩躁,那有心情去欣賞景色,直到天黑時,才看到桂枝慌慌張張地姍姍來遲。接下來的幾天,崔立國天天到離村子很遠的車站去等她,望眼欲穿就是沒見到桂枝。
這天傍晚,他又來到車站,正心急火燎時,覺得有人從後面抱住了自己,他立馬知道是桂枝。崔立國轉過身來,倆人摟抱在一起。桂枝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後,趴在他的肩頭上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小拳頭捶打著他。崔立國待她哭夠後,才心疼地把她的臉扶起來,伸手把地上的提包拾到手上,倆人向村里走去。一路上,倆人慢慢度著步,桂枝把身體整個依到他的懷里,等著他進一步地行動來化解自己心中的思念,見離村子不遠了,他仍跟個石頭似的,氣得她奪過崔立國手中的提包扔到地上,帶著怨氣撲了過去。倆人躲到路旁的草叢里去了。(絮叨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