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兒微皺了皺眉,她記得,在城隍廟前的那一剎那,田中由紀的臉上有細密汗粒,頃刻涌出。
她想,他應該有燙傷到哪里才對。
田中由紀搖了搖頭,他朝唐玉兒面前,伸了伸穿上袍衫的兩只胳膊。俊挺的臉上,一抹笑意,仿如春風拂面。
「唐玉兒同學,你眼光真好,這件袍衫,就像給我量身訂做一般合適。」
唐玉兒見狀,輕嘆了一口氣,知道他是有意岔開話題。
她想,也許真如田中由紀所言,隔著那麼厚的黑呢及膝大衣,他確實沒有燙傷到哪里。
她扯出一抹淺笑,看向他。
「田中校長,您以後直接叫我唐玉兒或玉兒吧,不用再加上同學兩個字了!」
雖然他是日本人,但她看得出來,他與其他的日本人,有著很大的不同之處。
她以後,是可以當他為朋友的!
田中由紀臉上一片驚喜,鏡片後的黑眸里,有漣灩水澤,明晃晃一片。
「那我叫你玉兒,玉兒,可以嗎?」
唐玉兒笑著點了下頭。
田中由紀臉上表情,欣喜若狂。他舉起一只手,朝面前握了握拳,唇角微微上揚著。
稍即,像又想起什麼似的,他轉過身,一本正經地看向唐玉兒。
「那唐玉兒同…….不,玉兒,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請你不要再叫我‘田中校長’,而是叫我田中,或者其他什麼隨便的稱呼,都行?」
那般正式的稱呼,讓他感覺,他和她之間,仿佛隔了千山萬水般遙遠,一如陌生人。
唐玉兒抿了下唇角,略一沉思,眼楮明亮了一下。
「那我喚你田大哥,可以嗎?」
剛剛城隍廟前,她叫他「田中校長」時,頃刻引發的那場小小動*亂,讓她至今,還心有余悸。
每一個稍稍有些良知的中國人,對在腳下這片土地上曾經制造了無數殺戮的日本人,都敏感得恨不能馬上食其肉飲其血。
田中由紀微怔,但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用心。
心中暗喜,他果然沒有喜歡錯人。
「好,好,好,你喜歡就好!」
站在黃埔江畔,看著陽光下浩瀚的江水,泛起一層粼粼白光。
唐玉兒和田中由紀一前一後,走在岸邊的水泥路上。
有風吹起,卷起她們衣服的下擺,揚起,落下,再揚起,再落下。
偶爾有船輪靠岸時馬達的「隆隆」聲,響在耳畔。
有衣衫襤褸者,從他們身邊匆匆而過,似乎在為生計奔波著。
有衣著考究的悠閑男女,一如他們般,眼楮閑閑地掠過江邊風景。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一片沉默,在她們之間悄悄蔓延。
在經過一個露天茶攤時,田中由紀緊走幾步,與唐玉兒並肩,微側下了身。
「這里有個茶攤,我們要不要,坐下喝杯茶水?」
在接觸到唐玉兒的目光時,他微咧了下唇角,手不自覺地朝他們身後走過的路,比劃了一下。
「你看,我們也走了這麼遠的路了?」
說話間,臉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唐玉兒點了下頭,抿唇輕笑起來。
「好啊,我剛好也有點渴了!」
說著,她拐去附近一個支著天藍色太陽傘下面。
只是,還沒等她伸出手,田中由紀已經緊走幾步到她後面,幫她往外面拉了下藤編坐椅,然後示意她坐下。
見狀,她也不客氣,欣然坐下。
田中由紀在她對面坐下後,朝茶攤老板擺了下手,然後身子前傾,看著唐玉兒。
「玉兒,這里的龍井,碧螺春,我感覺在上海灘,當屬首屈一指!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唐玉兒轉身打量了下這個茶攤,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個露天桌位,但看得出來,攤主應該是相當有品味之人。
她身下的藤椅,泛著金屬光澤的桌子,頭頂垂著荷葉邊的太陽傘,仔細看來,形狀,造型,花紋,甚至顏色,竟各有迥異,卻無一不透露著攤主人一種精致的雅興。
紅色帽子,白色金扣的男侍應生,微俯身子,把一張燙金色的茶單遞到她面前。
「小姐,您請過目!」
唐玉狐疑地接過來,目光落去上面。
細小娟秀的楷書字體旁邊,簡單筆注著各種茶葉的來源,及特色,甚至滋味。
當她的目光,落到君山銀針上時,不由微微一笑,縴細的指尖,緩緩滑過上面。
「我要一杯君山銀針!」
然後伸手遞茶單于田中由紀面前,不料後者,很快接過,卻是合上直接遞回到侍者手中。
「我也是,一杯君山銀針!」
唐玉兒微怔了一下,向他挑了挑眉。
「田大哥,你之前喝過君山銀針?」
田中由紀眉頭微蹙了一下,他不明白,唐玉兒為什麼會有此一問?
「我雖沒喝過,但見你點,想來,一定會味道不錯!」
唐玉兒差一點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微眯著眼楮,湊近田中由紀面前,一只手輕攏在唇畔。
黑亮的眸子里,有光澤,耀眼,若水流動。
「實話告訴你,這種茶,我以前常听我娘親提起過,卻一直沒有機會品嘗!」
田中由紀微怔了下,然後露出雪白牙齒,低笑了起來,眼楮明艷艷地落在唐玉兒臉上。
「這麼說來,我們都是第一次了?」
唐玉兒朝他眨了下眼楮。
「你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
田中由紀搖了搖頭,唇角上揚著。
「不,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