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兒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兩只手捧在下巴上,粉唇抿成一條直線。
「田大哥,我言盡于此,過會兒,要是不好喝,你轉個身,再吐,千萬不要當著我的面!」
她記得,有一次,爹爹派人送了一包君山銀針給娘親。
當時,娘親卻只泡了一杯。
她看著銀白色的芽尖沖泡後,沖向水面,根根懸空而立,然後徐徐下沉至杯底,仿若出土的群筍,卻又似銀刀林立,在泛著金黃色光澤的杯盞里,煞是好看。
她便嚷著要娘親也泡一杯于她。
然娘親卻說,這種茶,看著好看,味道卻苦若黃蓮。
她听了,小臉當時便皺做了一團苦瓜狀,然後伸了伸舌頭,向娘親很果斷地搖了搖頭,她還是不要嘗的好。
想到這里,她不由低笑起來。唇畔的兩枚梨渦,若隱若現地。
田中由紀看著她臉上的漣灩表情,薄唇微微彎起。
「玉兒,什麼事這般好笑,能否說來也讓我听听?」
唐玉兒微抿了下唇角,掩不住心頭的那抹漣灩笑意。
「沒,沒什麼,一件童年糗事而已!」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說出來,會讓她很羞澀地。
她現在哪里還會不知道,普天下的茶葉,即使前味再怎麼苦澀,但也絕對不會像娘親說的那般,苦若黃蓮。
而且多是苦盡甘來,後味的芳香,直沁人心底,讓人每每喜歡到骨子里。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文人墨客,毫不諱言對西湖龍井,洞庭碧螺春,武夷岩茶,安溪鐵觀音,君山銀針等的一片歡喜之情。
實屬這些茶的味道,當是讓他們直接歡喜到了骨子里,從而成為他們的茶中摯愛。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多是娘親怕生病中的她,喝了茶水,對她虛弱的身子不好,才會那般欺騙于她。
也害她好久以來,都以為,君山銀針,當真滋味苦如黃蓮,而一直不敢輕易品嘗。
直到剛剛,在那份燙金色的茶單上,看到一行娟秀的小楷寫就的君山銀針旁,有「味甜爽」三個字,她不由芫爾起來。
此時,侍者已經小心從銀色的托盤上,取過茶盞,分別放于她和田中由紀面前,說了一句「請慢用」後,便離去了。
唐玉兒靈動著黑眸,一手捏起茶盞的環耳,一手掀起杯蓋,迫不及待地端著湊到自己面前。
頃刻,有清香撲鼻。入眼,裊裊水汽中,一片金黃。
銀色的牙尖,叢叢沉于杯底,仿如觀音蓮花台中,困住紅孩兒的林立刀尖。
她低頭輕抿一口,瞬間,醇甜的滋味,便彌漫了整個唇齒間,進而,舌尖余香。
唐玉兒眉眼微彎,粉唇上揚。
「好茶,當真好茶!」
田中由紀此時也放下了杯盞,不由也點了點頭。
「確實好茶!當屬極品!」
不過,他倒有些好奇,茶單中那麼多名茶種,唐玉兒為何獨一眼便相中了這個。
只是,他明白,自己和她的交情,終還淺薄得緊。有些事,她不願意說,他也不方便多問。
他很滿意眼前這種現狀,所以,不會輕易選擇去打破這種和諧。
唐玉兒再抿了一口後,放下杯盞,身子向前,眼楮賊賊地看著田中由紀。
「我後來才知道,君山銀針,在我國茶類中,名列第四!」
田中由紀恍然大悟。
「這麼說來,說它是茶中極品,也確實當之無愧!」
「那是自然了,我娘親的平生最愛啊,想想也是,絕對極品一級的!」
在她印象中,凡娘親屬意的東西,無一不與絕,精,雅掛上鉤。
即使是娘親隨便帶在身邊的那把晶瑩剔透的鳳尾綿羊角梳,雕工別致,紋理細膩、流暢,梳齒光潔圓潤,集觀賞和實用渾然于一體。
恐怕普天下,存量相當有限得緊。
只是,娘親從不和她多說當年外公家的事情,僅是告訴她,不過一個沒落的家族而已。
她記得,娘親在說到這一句時,黑眸里,有水光隱隱晃動著,但很快而逝。
直覺告訴她,娘親那里,一定隱瞞了她一些什麼事情。
她想,多半是娘親的傷心往事,所以,她才不願意選擇告訴她。
田中由紀驚訝了一下,「你娘親?」
唐玉兒臉上一抹自豪之情。
「對,我娘親,普天下當屬最溫柔的女人。連我爹那麼威武的男人,見了她,也會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呵呵」,田中由紀不由低笑起來,目光灼灼地看去唐玉兒臉上。
「你娘親,一定很疼愛你吧!」
「對,很愛很愛!」
唐玉兒黑眸有些黯然地垂了下來。
如果不是她抱打不平,她現在應該是坐在雪拂院里,頭枕著娘親的雙腿,微閉著雙眼,聞著一院的梅花香,昏然欲睡。
見她臉色黯然,田中由紀知道,怕是觸到了她心中的傷心事,急忙轉了話題。
「玉兒,在靜安學校,你還適應
不?英文那門學科,喜歡嗎?」
唐玉兒抬頭,輕抿了下唇角,然後點了點頭。
「嗯,還算適應,英文,還行吧。」
說不上喜歡與不喜歡,僅是感覺原本只需字正腔圓說出來的漢字,如今卻要卷著舌尖發出音來,一時間,有點不太適應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原本想告訴她,元宵節後,顧敬亭來校做英文老師的事情,話到了嘴邊,田中由紀還是咽了回去。
那般清俊雋永的男子,當是多少女孩子的白馬王子。
他終是有點小私心,不想這麼快,便說于唐玉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