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顧敬亭早知道,唐玉兒會是這般整治于他時,說什麼他那個時候,都不會答應得那般干脆了。
如今他想說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更何況在做這件事之前,唐玉兒在他面前,再一次和他擊掌為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懶
而他也豪氣萬丈地和她,比上一次更加響亮地一擊掌了,當時那神情,就只差沒拍著胸脯告訴她,他的信譽是鋼鋼地,說話也是絕對地擲,地,有,聲。
只是,他卻忽略了,那個時候唐玉兒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甚至隱隱中還透露著一抹古怪的詭異光芒。
當顧敬亭第一眼看到,唐玉兒當著他的面打開的一只紅色方形箱子里面,擺滿了似乎早就為了準備好了的各種各樣瓶瓶罐罐的化妝品,並一一放在他面前的化妝桌上時,他直覺地想要逃跑。
然而,即使他再不情願,再不甘心,還是老老實實地端坐在唐玉兒房間梳妝台前的一張錦凳上,由著她拿著桌子上擺了許多的這花花綠綠的東西,在他一張俊挺的臉上,涂涂抹抹。
在唐玉兒拿著一團棉軟的東西,在他臉上,輕輕拂過時,顧敬亭只覺他全身的汗毛,都情不自禁地全要豎起來了。
及至後來,她拿著一支叫作口紅的東西,讓他張開嘴,並發出一聲「喔」的聲音,然後沿著他的唇瓣,輕輕滑動了一周。蟲
那個時候的他,連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可是,他卻只能干坐在那里,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地,任唐玉兒在他的一張俊臉上,繼續描描畫畫,涂涂抹抹著什麼,卻什麼都不能做。
直到他感覺他脆弱的眼皮上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涂了上去,緊接著一只柔滑的指尖,在上面,慢慢地暈染著。
顧敬亭再也忍不住了,睜開了眼楮,看去面前的化妝鏡里。
血紅的嘴唇,碧綠了一半的眼圈,粉紅的臉頰,活月兌月兌一副母夜叉的模樣,映在他的眼簾里。
他差點沒有當場大叫起來。
顧敬亭瞪大眼楮,驚恐地看著鏡子中那個只除了頭上短發還沒有變動之外,一張臉像調色板一般,被涂抹著花花綠綠色彩的男人,全身抽搐,臉上黑線直落。
這還是他那張英俊賽潘安再世的俊容嗎?
這還是他一向引以為傲,放眼當下中國,沒有幾人能夠比他再帥上幾分的俊顏嗎?
他敢擔保,就眼下這張尊容,走在大街上,絕對會讓人有一種大白天遇到鬼的恐怖感覺。
顧敬亭感覺他的一顆心在胸膛里,都忍不住想要跳起來,然後朝唐玉兒大喝一句︰這種讓他顏面掉地的事情,他不干了。
男人的臉,一片高擎的天,豈可以任她在上面,像鬼畫符一般涂抹。
他的胸口強烈起伏著,被涂了厚厚一層脂粉的臉,甚至能夠看到有粉末,因他臉部的極端僵硬,忍不住粉粉掉落下來。
只是他一對上唐玉兒一張玩興正濃的臉,听著她口中很輕柔的一句「顧敬亭,你再小忍耐一會兒,我馬上就好了」時,顧敬亭只覺得,他心口那里好不容易才凝聚起的那一點想要毀掉承諾的決心,頃刻,便再也蕩然無存了。
盡管他薄唇已經緊抿成一條直線,放在膝蓋上的兩只大掌,甚至也緊攥成拳頭,指節分明,青筋陡現。
但此時的他,卻選擇了在心里,默默地一遍一遍試圖說服著自己。
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他是個以威信服眾之人。
他更是個對心愛女人,從來學不會說不的新式好男人。
說實話,他還真擔心,此時此刻已經變得無限脆弱的他的一顆小心髒,會不會因為面前鏡子中,那一副不堪入目的尊容,「砰」一聲,爆裂成碎片,然後落了一地。
他索性緊閉起雙眼,想著眼不見為淨,管唐玉兒把他的一張俊臉涂抹成什麼怖容,他都可以不予理會。
然而,並不是他逃避,就可以不用再去面對的。
好不容易做完一切的唐玉兒,輕拍了拍雙手,微眯著眼楮,心情極好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當目光觸到顧敬亭頭上寸半長的的短發時,抬手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狀。
很快,她便拉開化妝前的抽屜,從中很小心地拿過一大團用黑色錦緞包裹著的東西,慢慢展開放在了一邊的一張錦凳上。
里面竟然是一個卷成了無數個小卷卷的及肩長發。
唐玉兒伸手小心地輕輕拍了拍上面,甚至輕撮著嘴,吹了一下,在看到它變得蓬松時,伸手喜滋滋地拿了起來,朝顧敬亭頭上比劃了一下。
在看到有些稍小時,她皺了一下眉,但很快,便眉笑顏開起來。
顧敬亭只覺得頭上一沉,似有什麼東西覆在上面。
緊接著,他便感覺耳朵上,有一層毛絨絨地東西,覆蓋在上面。
他皺了皺眉,極度不情願地睜開了眼楮,瞥去鏡子中,自己的模樣。
如果說剛剛他的感覺只是大白天遇到了鬼,那麼這一次,絕對有唐玄奘西天取經路上九九八十一難中,遇到過的各種妖魔鬼怪中的極致的驚悚心情。
顧敬亭「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模上頭上那頂似是女人發瓣的頭套,目瞪口呆地看向唐玉兒,連說話的嗓音也情不自禁地跟著顫抖起來。
「玉……玉兒,你不會要我這一副尊容,上街去吧?」
天!如果真是這樣,這一次,
他連死的心思都有了。
只希望老天爺馬上晴天一霹靂,把他打暈過去,等他醒來時,這些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唐玉兒繞著他轉了幾圈,一邊轉著,一邊咂巴著嘴,對他不住地品頭論足著,甚至不時地伸手幫他整理一下頭上戴的發套,拿過桌上化妝品,幫他補一下臉上剛剛未兼顧到的地方。
等做完這一切後,她笑嘻嘻地推著顧敬亭,朝穿衣鏡前站了過去,然後一副獻寶的模樣看著他。
「顧敬亭,你看下,我是不是把你劃得很漂亮?」
漂亮?顧敬亭感覺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開始抽搐起來了。
用「漂亮」兩個字,稱贊一個男人,他想,世界上任何一個正常男人,打死都不會想听到他最心愛的女人對他這樣的贊揚。
他皺著眉,眯縫著眼,飛快地睇了一眼鏡中的模樣,很機械地點了點頭。
「嗯,漂亮!」
他不得不違心說出附合唐玉兒的話,僅是因為,他不想看到,唐玉兒難過的樣子。
聞言,唐玉兒整張小臉都忍不住雀躍起來,她甚至踮起腳尖,湊去顧敬亭臉上,輕親了一下,然後像宣誓一般,小臉微揚著,一字一句道。
「顧敬亭,我決定,現在就讓巧嫂馬上去街上買一雙高跟鞋回來給你穿上,然後,我要帶你去街上轉悠轉悠。」
說完,她便轉身蹦蹦跳跳朝門口,走了過去。
見狀,顧敬亭急忙伸手拉住了她。
「別,玉兒,不要去!」
顧敬亭感覺他現在不只一張臉是黑色的了,就連整個人也變成了黑色。
甚至不久前他還感覺很美好的流瀉了一室的金色陽光,此時,也變成了黑色的冷箭,朝他身上一個勁地直襲了過來。
他強忍住想要逃跑的動作,緊蹙著眉頭,低聲祈求唐玉兒道。
「玉兒,我想,你能不能打消,讓我這一副樣子上街的念頭?」
他可不想,堂堂蔣總統門下智囊團第一主任的他,有淪落街頭,被人品頭論足,指指點點的一天。
他更擔心,如果這件事有傳到蔣總統耳朵里,他會不會馬上掀翻了桌子,直嚷「胡鬧」、「胡鬧」,然後對自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唐玉兒歪著腦袋看著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顧敬亭,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這一副樣子有多傾國傾城。」
她停頓了一下,玉白的臉上爬上了一抹淺紅,眼楮有些不好意思地別去地面上,聲音突然降低了幾分貝道。
「更何況,這可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幫人化妝,並且還是這般顯著的效果。」
顧敬亭抬手輕拍了拍他的耳朵。
剛剛他有沒有听錯,或者出現幻听?
唐玉兒竟然說他的這一副尊容,很傾國傾城。
天!這要叫傾國傾城,他敢發誓,普天下當再無丑女在世。
他疑惑地看向唐玉兒,伸出一只手不相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她道。
「玉兒,你說我現在這副模樣,很傾國傾城?」
唐玉兒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對啊,難道你不覺得,在我的努力描畫下,你現在已經成了當代無人能及的傾世大美人一個?」
顧敬亭突然有種無語問蒼天,未語淚雙流的悲愴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