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唐阿水招認了之後,本縣的縣令又是怎麼判的?」宋君鴻有些擔心的問。他以前無聊時曾粗讀過宋刑律、賊盜律等大宋律法,知道大宋對盜墓的懲罰是極嚴峻的。北宋立國初年,為了改變五代十國時遺留下來的紛亂治安情況,即強調對偷盜搶劫者重型典治,這還不算完,宋神宗熙寧四年又創立了對盜賊加重處罰的法律。而盜墓,在後世或許只是個破壞文物的罪名,但在古時,卻是極為無道的重罪。中國人講究個家門傳承,封建時代人們往往對自己祖先墳瑩的完整視若生命,懲罰起來也是極為嚴厲的。
宋君鴻這話一問,李氏哭的更凶了。老董在旁邊沉著一張臉說︰「縣里最近的多起盜墓案全落在他頭上,那還有活路嗎?縣令大老爺也不帶絲毫手軟的,當場便判了個腰斬、並且還棄市!話說幾天後就要執行了。」
「嗯,我知道了。」宋君鴻點了點頭,「這案子的確頗多詭異之處,人命關天,我盡量幫忙便是。」
說罷,他抽出了一張紙在桌子上鋪開,凝眉思索了一會兒,再不說話,提筆在紙上挲挲的寫著。一柱香後,一紙訟狀轉眼便寫就。
他把狀紙遞給李氏,「我就幫你把此案中的一些疑點幫你寫出來,但听來本縣的縣令似乎是個急脾氣硬心腸的人,他肯不肯接受這訟紙中的話還不好說。」
「縣令若是不接,我便踫死在縣衙門前,絕不讓我丈夫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孤單。」李氏向宋君鴻和老董伏地再次下拜,梆、梆、梆的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來,把手里的訟紙攥的緊緊的,轉身便走。
「真是個烈女子啊!」老董望著李氏的身影感嘆道。
宋君鴻猛的把拳頭在桌子上一擂,嚇了老董一跳。他抬眼看去,只見宋君鴻從凳子上站起身來,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向老董拱手道︰「董大哥,煩請代為看管下我的攤子。」然後不得他答應就起身便朝李氏追去。
「唉∼」老董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宋君鴻已經跑遠了。他無奈的嘟囔了一聲︰「一個破攤子,總共一支爛筆幾張破紙,有誰會來偷?有好玩兒的事也不叫上我同去。」
「客官,等等。」宋君鴻氣喘吁吁的從後面追了上來,從李氏手里抽過了訟紙,笑了說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氏有點奇怪的看關這個年少的書生,打官司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沒听說誰沒事願意結伴同去的,何況記得初時央求他代筆時還遭到推阻呢。
「如果我沒有猜錯,縣令是不會輕易接你訟紙的。」宋君鴻心中暗道我終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在衙門前尋了短見的。他這幾日剛剛經歷了貨隊眾人和孫星的先後離世,著實不想再眼看著有人再白白尋死,只是卻不便和李氏明說罷了,于是再不多話,只顧大踏步的向縣衙門走去。
李氏滿頭霧水,但也只好趕緊的跟在他身後。
到了縣衙門口,守門的衙役似乎見過李氏多次,不耐煩的揮手道︰「你怎麼又來了?大老爺是不會見你的,還是趕緊走吧。」
「這次他得見!」宋君鴻插嘴道。
他拾階走到了門口的耳房處,在屋檐下支著一架牛皮大鼓。宋君鴻拿起了架子上的鼓錐,輪圓了胳膊,猛的敲在了那寬大的鼓面上,鼓皮雖經了年月可仍繃的緊緊的,一錐下去聲音雄渾厚長,震的鼓前的人耳朵嗡嗡直響。這是宋君鴻平生第一次鳴冤鼓,他在鼓前怔了須臾,有點暈懸的甩了甩頭,然後一咬牙,雙臂輪舞,他從小在宋大柱教導下學下拉弓打獵,兩臂頗練出了幾分力氣,此刻茆足了力氣 地把個大鼓擂的鼓身狂顫,鼓聲傳蕩四方、如雷巨響!
十多年以後,皇帝匯同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及諸寺監的官員一起商議地方官衙的辦事流程改革時,曾欲把鳴鼓撤去,宋君鴻思之再三卻還是堅議保留了下來。時有中書省起居舍人祖恩好奇地問道︰「子燁留這大鼓何用?」宋君鴻回憶著他那少年時為李氏案子擊鳴出的鼓聲,輕聲嘆道︰「振聾聵、直攝人心!」
不管官府的辦公流程再怎麼改革精簡,但對于有些警示性的東西,還是值得保留的。那鼓聲可以隨時代表著小民申冤時的一種悲憤和不屈的心情,朗朗天日昭告四方的勇氣。這份心情和勇氣,一直影響和鼓勵著宋君鴻,不論是十幾年後如履薄冰的大宋朝宰執,還是眼前這十幾歲的輕狂少年。
縣衙門口立刻圍集過來許多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著生了什麼事。一位身穿皂衣的書辦聞聲走了出來,嘴里罵罵咧咧的喝道︰「這都它媽的是誰啊?大晌午的也不讓人消停,怎麼回事!大老爺問何人擊鼓?」
門口的衙役朝宋君鴻和李氏呶了呶嘴,書辦把打量的目光掃過來,宋君鴻他不認識,但李氏卻似乎見過,眉頭立時皺了起來,說道︰「怎麼又是你?攪鬧公堂是要打板子的,上回因為看你是個弱質女流大老爺才沒有治罪,怎得這麼不識抬舉!」
「嗨,不好意思,說個話兒。」宋君鴻從那個書辦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你有什麼事?」書辦納悶的瞅了瞅宋君鴻,只見他一身儒士打扮,手搖一柄紙扇,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一幅人畜無害的樣子。
宋君鴻抬起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龐,笑嘻嘻的說道︰「書辦大哥你找錯人了,這次來告狀的人是我。」
「是你?」書辦和李氏同時瞪圓了眼楮。
「是啊!」宋君鴻說道︰「久聞本縣大老爺斷案如神,明鏡高懸,小生遇有一點冤屈,特來向大老爺申告。」說到這里,他踱到了本縣的大老爺不理民情、不辦公務不成?」
「當然不是。」書辦咋巴了兩下嘴,他有點模不清宋君鴻的來路,所以還是謹慎的問道︰「按規程,申訴最後先有訟狀的,小公子你帶了嗎?」
「當然有!」宋君鴻把他給李氏寫好的訟狀在書辦眼前晃了晃「喏∼,你看,這不是嗎?」
「好吧。」︰「稍等,我進去稟報!」
宋君鴻點了點頭,一會兒的工夫,那個︰「大老爺開始升堂,你們可以進去了。」
宋君鴻扯了一把還在迷怔的李氏,拉著她一起向公堂里走了進去。
李氏好像對大堂有所了解,只是低著頭不說話。宋君鴻卻是頭回進大堂,好奇的四方打量著。只見兩側高樹著寫有「回避」和「肅靜」等木牌,牌身碩大,也不知多少年月了,牌面已經有些老舊,但仍堅立在大堂之中,默默地見證著這法律應有的權威性和神聖性。兩側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齊集排衙。挺胸收肚,目不斜視。
而在大堂的正面上,沉桌鐵簽,後在端坐著一個身穿公服的人。短須圓臉,約模四十上下的年紀,撐肩挺胸,雙目含威,只是眉眼之間,隱約有一股陰梟之氣。想來這便是老董過說的縣令馬如忠了。
「威武——!」兩側的吏役突然齊聲低吼了起來,嚇了宋君鴻一跳,李氏更是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啪!」一聲清脆而震耳的聲音緊接著又響起,堂上的馬縣令一拍案上的驚堂木,指著宋君鴻高聲喝道︰「大膽,你是何方刁頑,見了本縣為何不跪?」
不管你是來告狀的也好,申冤的也好,到了這十丈大堂上都得先跪下才能再說話。敢不跪的也自有板子伺候!
官威之下誰敢不戰栗?強權之下誰能不低頭?
兩個吏役出列走了出來,擼袖搓拳,就欲強按宋君鴻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