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算在小豬的幫助下連滾帶爬地月兌了困,顧不上全身的疼痛,我連忙打量起救我們的大俠來。
展現在我面前的,是兩個標準的黃金分割點。
麥戈……我沉吟。
眼前男子側著臉,正低頭將繩索快速卷好。我們愣愣道過謝後便不知再說什麼好,小豬正皺眉看著從阱中帶出來的翎箭,我抿著破掉的嘴唇訕訕站著。
稍許,麥戈轉過頭來看我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將箭筒和柴禾背起轉過身去。
「等等——」我叫住他,卻不知如何開口,這個男子,太令我好奇。
他回身看著我,眼神漫不經心。小豬也好奇地抬起頭停下手中的動作。
「你……」我被盯得有些緊張,吞吞吐吐說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話出口自己也覺得太過不近人情,雙手交叉囧囧地站著。
他奇怪地看著我,像是若有若無地輕輕「嗯」了一聲,身子動了一動,和從前一樣悶不吭聲地走了。
「你認得他嗎?」。小豬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道,「看起來不像個簡單的打柴郎。是吧,小織?」
廢話!
「你怕他?」小豬忽然歪過頭來看我。
「怕他?」我幾乎叫出聲,隨即忍著胸口的灼灼痛楚笑了起來,「我看上去很怕他嗎?」。
「不是害怕麼?」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幽幽說道,「可你緊張,而且……還臉紅……」
「呃,有……有嗎?」。這回我真的臉紅了起來。
「真奇怪,呵,一個窮小子而已。」他顧自搖著頭,苦笑道。
「怎能這樣說,人性美和貧窮與否完全扯不上關系。」我惱道。
他卻不急著解釋,又苦苦一笑道,「你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頓了頓,忽然拿出他一直在觀察的那支翎箭,遞到我面前道,「你看看這個。」
我疑惑看了看他,伸手去接過來,此箭頭為3個上連的稜形,箭頭又小又尖,後面帶有兩個倒鉤小刃,整個箭頭是純鋼打制而成,扁扁平平的。箭身似乎比普通的箭要長一些,大概七八十厘米的模樣。我雖然不懂得如何識箭,但也看出來這支箭非同尋常。
「此箭名為點鋼箭,除非是極專業的弓箭手,否則很難駕馭走向及力道。」小豬頷首道,頓了頓又道,「今天追殺我們的弓箭手,使得似乎是三石弓。」
「三石弓?」我驚得下巴都差點掉到地上,從前因為迷三國,我對這玩意兒倒還知道一些。三百多斤的大家伙,歷史上能舞起來的人都沒幾個,也就黃忠那一干猛人。現在居然有人用這麼個文物極武器來對付我?簡直太搞了!我心里忽然沒有了之前那種強烈的恐懼感,輕笑一下說道,「奢侈,太過奢侈了。」
小豬憂心地沉默看著我,這令我發覺,原來他也是很認真穩重的男子。
「小織,你有沒有注意到,箭身上的圖標。」他道。
「圖標?」我疑惑地重新將箭拾起,果然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抹精致的圖騰。
「好像……是一株植物,有點……像芭蕉?」我疑惑地看向他,這家伙心思細膩到這種程度,實在不像歷史上那個荒唐透頂的正德皇帝。
他點頭道,「是。」
「代表著什麼?」我警覺起來,小豬的憂慮表情不像是夸大其詞。
「一個組織。」他蹙眉道,眉宇間的英氣讓他恢復成那個君臨天下的王者。
「黑社會麼?」我徑自笑笑,知道了自己敵人的出處,整個人反倒輕松了起來。
「是個名為天盾的神秘組織,圖騰便是剛才見過的那株芭蕉。」他道。
「天盾?以天為盾,好囂張的名字。」我贊道。
「認真點,小織,」他憂心地看著我道,「他們正想對你不利。」
「好吧,那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我想對他們而言,我應該是螻蟻般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何必這樣大動干戈。」
「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天盾是個涵蓋面很廣的民間組織,無人清楚他們的真正實力。但是……」他忽然緊蹙起眉頭,道,「如果我沒猜錯,他們的勢力很可能已深入到朝廷內部了。這樣一個能影響時局的龐大組織,怎麼,偏偏要為難你一個弱女子?」
「你才奇怪,」我不想停留在這樣毫無頭緒的話題上,遂將話題引開,淡笑著看著他說道,「這樣神出鬼沒的組織,朱公子又是從何得知這麼多訊息的。」
他頓時窘了起來,訕笑著撓撓後腦勺道,「我自小便對這些旁門左道感興趣,便略略知道了些。」
我但笑不語,默嘆︰怕是你這位天下第一頑主,放蕩不羈的外表下,仍是胸懷社稷大局在握的罷。
「回家吧,再不然就要被發現了。」我道。
「唔……」他點頭。
我正欲邁步,忽而胸口猛然一滯,眼前登時天旋地轉起來。恍然間,只听得小豬的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遙遠徘徊,然後我感覺自己整個人被橫抱起來,最後的感知也逐漸泯滅。
過了許久,我躺得有些累,試探地睜眼,卻見眼前白茫茫一片,屋子里很安靜。身上的傷好像一夜之間全好了,我輕易地站起身來,在霧氣中模索著輕聲喊道,「燈兒,燈兒你在哪兒?娘……你在嗎?」。
可屋里死沉沉沒有任何聲息。我心里陡然騰起巨大的恐懼感,這種虛空,仿佛讓我回在病房里像尸體般躺著等死的恐怖日子,現在,上天要收回他對我的好心了麼。
我幾乎顫抖了起來,「娘,救我……」
我驚慌失措地奔跑起來,卻見眼前的白霧緩緩散去,朦朦朧朧地現出一株大樹的模樣,乍看之下以為是後院的那株古柳,但卻不是。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伸出手去,將兩臂環成一個半圓,然後用力地向胸前箍了箍,這感覺,多像同生命毫無間隙地擁抱呀。但如同一雙蓄滿力量的拳頭擊空一般,一種巨大地虛無感迅速朝我裹緊。
「姐姐,姐姐……」
身後傳來一個稚女敕而熟稔的童聲,我猛地轉過身去,看見身後正仰頭看我的小男孩。我細細打量他幾眼,隨即腦中靈光一閃,我蹌踉著退後了兩步,這……不是我前世的弟弟兒時模樣的小摯麼!
「姐姐,給你吃……」他向我伸出手,咧嘴露出尖利的兩顆小虎牙,笑道,「姐姐,你吃呀。」
我猶豫著伸手接過來,細看像是幾顆冰糖。他見我接下立即高興起來,得意地笑道,「姐姐,這是從女乃女乃房里偷偷拿出來的,專門留給姐姐吃。」
「不可以小摯,你不可以偷東西的。」我彎去,嚴肅地看著他說道。
他的笑容凝滯在臉上,隨後一點點消失,終于只剩一抹殘忍的凌厲。他突然伸手將冰糖從我手中奪過去,撇著嘴說道,「姐姐,你壞!」言畢他雙手一推,我便只感覺到自己身體在不斷地往下跌落,恐懼全部堵在胸口上,喉嚨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良久,我感覺有人輕輕撫過我的額頭,她手光滑而溫暖,帶著風一樣的柔軟質感。
我無法看清女人的模樣,但她的笑聲讓我覺得很窩心。我可以想象她正溫柔地笑著,一遍一遍地輕撫我的額頭。
她是誰呢?回憶像是被困在了氤氳彌漫的九曲迷宮,出口明明已在眼前,卻偏偏繞不出去。
「小織小織,我們的小織,會像她的名字一樣,平凡,快樂。」她咯咯地輕笑起來,「女兒,來,你來。」她沖我微笑著招手,掌心攤開,卻是沖天的熱血不斷流出來。
我驚恐,腳卻像被定住一般不得動彈,粘稠的血液不斷從她掌心里溢出來,最後化作一片漫天的血紅將我緩緩吞沒,所有呼喊像沒入真空般消聲匿跡。
她定定地看著我,眼里卷起濃重的憂傷,她哭說對不起,小織,你的病醫不好了,為了小摯,媽媽只能放棄你。我害了你……
呵,究竟誰是誰的劫,誰又是誰的救世主,哪里來的什麼誰害了誰?
卻是眼前的女人緩緩幻化開來,變作三道凌厲如刀的目光,漠然看我一眼後,他們轉身絕決離去。
心髒如被掏空一般,我瞬間失去所有力氣,癱軟地蹲來喃喃道︰爸,媽,你們去哪兒……小摯,你不要姐姐了麼?
在這扼住喉嚨的巨大痛楚中,神識像猛地被拉扯到另一個空間,我在微微刺目的光亮中緩緩打開眼。
「姐姐,你醒了麼?」
猛地一個機靈,我完全清醒過來。睜眼看去,竟是陸椰藍立在床邊冷冷看著我。
「姐姐可算是醒了。」她不帶語氣地重復道,眼神冷若寒冰。
我略帶疑惑地闔了闔眼︰陸椰藍從不開口叫我姐姐。我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和現實了。
「好姐姐,」她又用那種奇怪而陰冷的親昵語氣緩緩說道,「你要再不醒,這陸府,可要鬧翻天了。」
關我什麼事,好累,椰藍你不要吵!我厭惡地緊了緊眉頭。
「這下你高興了吧,」她畢竟過于稚女敕,見我沉默不語,微微生出些慍怒,道,「高興了吧,現在陸府上下通通圍著你轉,整個荊門都只知道陸府有個二小姐,這就是你想要想從我這里奪走的嗎?好,你成功了,現在你盡管得意吧!」她越說越氣,最後整個人像打了雞血一般激動起來。
呵,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我費力輕笑了一下︰別人的關注麼,咯咯……你拿去,你拿去,我最討厭啦,盡管拿去,不要錢。
「你那是什麼表情!」她怒目圓睜地瞪著我,「你……你敢笑話我!」
我不舒服地向內側歪了歪脖梗︰好妹妹,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怎麼可能笑話你?小孩子不要鬧脾氣!
「听我說!」她忽然猛地沖到我眼前,俯身惡狠狠瞪著我,鼻尖幾乎和我的踫觸在一起。
我也很想像她那樣將眼楮瞪大以示我的憤怒,但我實在太累了,以致我的眼神懶懶散散的,我的椰藍妹妹一定要因為我的不尊重而傷心了!這可真糟糕!
「我警告你!」她咬牙切齒著說道,「爹爹,子琛哥哥,陸府,甚至是他尹家少爺,都是我的,通通是我的!你最好給我死心!」
她的口水幾乎噴到我臉上了,但說實話,我依然不怕!我寧願怕小強也不要怕你們三母子中的任何一個!更何況除了我娘,我本來就一無所有,還怕再失去什麼麼?所以妹妹,麻煩你將臉移開,我不怕你!這樣想著,我無所謂懼地回看著她。
如兩個蓄勢待發的對手一般,我們一言不發地冷冷對峙著。直至門口出現凌亂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