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一只皇帝翻牆來
半夜醒來的時候,我右手在黑暗揚了揚,有些氣悶,怎麼突然就睡不著了?模黑找了件單衣披上,我撐著無端清醒的腦袋出了屋,目睹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黑暗,我忍不住感嘆︰月黑風高殺人夜呀。
下面的事很有利地證明了老天對我的特別抬愛,我話剛落音,只听圍牆邊一聲沉悶的重響,隨即听到一聲被陡然切斷的申吟,顯然是剛叫出聲便下意識捂住了嘴。
我全身的寒毛集體起立,呼吸也急促起來︰賊老天,你不是派了個采花賊給我吧?!
我瞪著眼看著牆角的動靜,開始氣沉丹田地醞釀驚天動地的求救聲。
「小織……」輕輕的一句男聲,將我堵在喉嚨口的內力通通打了回去。
「呃?」我石化當場,強忍住伸手去掏耳朵的沖動。說笑了說笑了,這誰沒事兒模仿小豬的聲音來著,他老人家估計在紫禁城摟著仨如花似玉的老婆滾床單呢,哪里有時間來這小門小戶的翻牆?
听錯了!
「小織。」聲音再次肯定地震動著我耳膜,將我最後的念想粉碎。
沒錯!我經歷被耍被騙玩弄小陰謀好不容易練就的冷靜,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我又有了想揪頭發撞牆的沖動,誰叫我眼前出現的情景是︰一只皇帝翻牆來!
在我半張著嘴瞪圓了眼思緒萬千地愣神之際,眼前的黑影忽然飛速向我移來。我眨巴了幾下眼。終于反應了過來,下意識地轉回身去想逃!
但腳還來不及移動,耳邊一股勁風擦過,兩只鐵箍般地大手從我腰下繞來,一下將我固定在當場。
我腦袋轟隆隆響著,很多陌生的,奇異的念頭不斷回繞。腰肢上傳出若有若無的細細暖流。觸電般通徹全身,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自禁地微微抖動了一下。
「我抓到你了。」少年輕輕地笑了幾聲。腦袋在我脖頸處蹭了蹭,透著些許得意。稍許波動的呼吸拂過我後頸的肌膚,在冰涼地夜里顯得滾燙異常。
我感覺自己又如通電般戰栗了一下,听見心跳聲在黑暗中搗鼓般狂亂,我將眼珠轉向腰間的勒緊地兩手,嚇得一動不敢動,任憑少年溫暖的身體。從後面緊緊貼合著,手上的力道不見一絲松懈。
「我想念……陸小織。」他的臉在我散落的發絲上舒服地蹭了蹭,夢囈般說道,帶著隱隱約約滿足的笑意。
不過是片刻的停頓,我卻覺得每一秒漫長得讓人透不過氣,電火石光間,我腦中忽然閃過一張淡然地臉孔,毫無表情的。仿佛全世界都與他無關。如當頭一盆涼水潑下,我瞬間冷卻下來。伸手探到腰間,小豬愣了愣,隨即卸去了力道,將兩臂松開了來。
我轉過身,借著細微的光亮看清眼前的少年。他定神看著我,雙眸亮若星辰。
我怔了怔神,隨即瞪他一眼,道,「你勒疼我了!」
他無辜地看著我,滿臉笑意。隨即又張開了雙臂,作勢要擁抱。
我嚇得連連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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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原本是打算潛進你屋里看你睡覺,看完了,就走。」
當問他如果沒有在院子里撞見我會怎麼辦時。小豬很隨意地這樣告訴我。
我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從枝干上一頭栽下去。對了,我們現在雙雙坐在後院的古柳上。托豬同學的福,我終于又將自己無敵的翻牆本領展現出來。另外,我心里還在美滋滋盤算著,自己也算是古來和皇帝翻牆「**」的第一人……
「這麼說,你原本是要去我房間,咳……看,看我睡覺嗎?」。我艱難地說道。
他很認真地點點頭,「我天亮就要出發去南京。」頓了頓,他笑眯眯說道,「我來之前,特地抓了幾個縣內最好地賊子,讓他們教我如何撬鎖……」
我︰「……」
「小織,我們有十六天不見了,你好像清減很多,病沒好?」小豬扭頭看我。
「哪里是十六天,明明是四十三天。」我隨口嘟囔道。話一落音兩人都愣住了,我偷偷飄過眼去,見小豬呆了呆,眉眼逐漸向上彎起。我暗自懊惱,怎麼……怎麼就記得那麼清楚呢!
他輕咳了一聲,「嗯,我中間來看過你一次,當時你病得很厲害,你忘了?」
我嗯嗯嗯地恍然大悟,隨後訕訕道,「謝謝。」
「唔……小織,」他猶豫著道。
「有事就說呀。」
「你願意隨我回京嗎?」。
我像被炮彈擊中一樣彈起來,小豬,小豬同學!你是古代人吶!你怎……怎麼可以這麼直接!你怎麼對得起封建教條主義的大旗!
「不不……我是說……」他見我白眼一翻,一副撒手人寰的模樣,連連擺手道,「上次劉大夫跟我說過了,你是中了番木鱉的毒才導致神智昏迷。我看出來,你在荊門並不安全,雖然我不了解你的家務事,但,我不希望你在這里受到傷害。如果你肯答應,我自然會安頓好你和伯母,護你們周全。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看著他驚慌失措地模樣,忽然生出些感動,他是天子呀,操控天下興亡,如果要我屈服,不過是勾勾手指的事。我自然感覺得出他對我的感情,如若真的不尊重我,不過是權力之下一紙聖旨便可了斷的事,他卻甘願餐風露宿地來荊門,僅這份恩情。就讓我感覺沉重得喘不過氣。既然沒有未來,是不是該就此了斷?
「小豬,」我深吸了一口氣,「以後我的事,你不必再操心了。我知道你身份顯貴,以後不要冒險來荊門,人心難測。怎麼能保證路上沒有用意歹毒之徒……」
「你放心,我自然有人保護。」他打斷我。
「我是說。」我加重語氣。搖頭道,「我地意思是,畢竟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了解我的性子,我喜歡安寧和自由,根本無法和你們這種貴族共處!明白?問題根本不在你,而是在我。如果你真的對我好。就請放手。以後不要隨意出京也不要來找我。」我一口氣說完,忽然在覺出幾分輕松地同時,又糅雜了幾許落寞。
「這是我地事。」他迅速答道,語氣再無嬉戲之意,嚴肅而堅定。
我輕笑幾聲,「好了,我知道,你不過是偶爾見到一個奇奇怪怪的女子很新鮮而已。等你好奇過了,便會知道陸小織不過是介俗氣普通地女子,不值得留戀。所以以後別再胡鬧了。」
「你這樣看我?」他忽然扭過頭來,言語中有了淡淡的怒意,一瞬間爆發地情緒讓我驚覺眼前的少年有了不同以往的氣質,唔……他好像又長高了些呢。
「不是那樣的。」他忽然放柔語氣,眼楮亮亮的,像聚集了周圍所有微弱的光亮,「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知道自己很頑劣,可做事卻從來自有分寸,以後不要再說這些奇怪地話,我來不來找你是我的事,你無權干涉。」
盡管並排坐著,他的個頭仍然高出我少許,我仰著臉看他。展顏一笑。「隨你高興。」
是啊,隨你高興。孩子心性而已,過不了多久膩了煩了,就會算了。
愚蠢如我,當時只知用一句算了就了事,哪知感情的事豈能由得你我,哪知後來驚濤駭浪由此而起。
「不談這個,」他高興起來,「小織,你說話給我听。」
「從前森林里有一只豬……」
「我要听和你有關的。」他眉眼彎彎地看著我。
我抬手抹了把汗,開始東扯西扯地將最近發生的事整理說出來。從被我踐踏得不成樣的人命案子,到李嬸的暴斃,到水衣地偽裝,甚至是大娘留下的疑慮。我越說越激動,指手畫腳唾沫橫飛,小豬只是在旁靜坐听著,撐著下巴目不轉楮地盯著我看。
「這麼說,那位水衣姑娘,讓你很難過吧?」在我沉默下來後,他開口說道。
我不經意地抖動了一下,拳手緊了緊,最終垮子無力地點了點頭。
「其實,並怪不得她。」他說道,「這只是個取舍的問題,並非在不在乎看不看重。依我看來,這位水衣姑娘待她哥哥的感情,已經不能依常理來忖度。」
「你不認為他們有傷風化?」我驚訝地看向他。
他微笑,卻不答我的話,「這就好比于,當一個人面對自己的生命,和知己,二者選其一,小織,你選哪一種?」
我思索了一下,苦笑道,「如果是在從前,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但現在……抱歉,我會猶豫,甚至有可能,因選擇自己地生命而放棄後者——畢竟,那才是最能讓我安心的東西。」我自嘲地笑笑,「很自私吧。」
「很坦誠。」他毫不忌諱,點頭道,「連小織你也會在二者之間徘徊,更何況那位水衣姑娘呢。」
「什麼意思?」
「在我看來,蘇公子于水衣姑娘,不僅僅是超乎一般的情感,而是,勝過生命的存在!所以,那水衣姑娘不是對你無情,是二者根本不該相提並論。水衣姑娘雖行事偏激,但如果換了是我,恐怕面對情深入骨的戀人也會做同樣的事!」
我徹底愣住,垂眼思索良久,忽覺腦中靈光閃動,多日來的心結終于在這一刻松垮,緩緩解開。我勾起嘴角,無聲無息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