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這個東西,按照某人的說法,當你說了一個謊後,就需要再說一百個謊言來圓這個謊。但某人肯定沒有說過,當你說下「彌天大謊」這個級別的謊言之後,得需要多少個謊言來圓謊。
反正,黃盛不操心!
雖說黃盛展現的仙術確實驚呆了四娘,但這恰恰就在四娘的理解能力之內,畢竟她怎麼說也算是半個虔誠的佛教徒,各家寺院的俗講也听了不下百十回,不是個葉公好龍的主兒。反倒是接受了自己的兒子是托生還報的仙人轉世之後,四娘的腦子便高速運轉了起來,只听她一開口便問道「三郎,壽伯一家可是早先便知道了?」
見四娘開口不是什麼「哇!你有特異功能?」或者「哇!你是蘇婆蠻?」之類的廢話,當下也對四娘高看了一眼,點頭道︰「正是!」
四娘瞄了壽伯全家一眼後,卻看向了邊上伺候著的珠兒露兒,兩個今天剛開洋葷的小丫鬟自然是一臉的驚懼。四娘心中有數,低喝道︰「珠兒、露兒,還不跪下!」
兩個小丫鬟本是大舅買來給四娘使喚的小婢女,那見過此等的大場面,听得主母發話自然給嚇的往地上一跪,口中齊聲道︰「求夫人饒命!」
四娘面色嚴峻,不怒而威,冷然道︰「今日之事你二人需發下毒誓,不可外傳一字。」
說畢四娘目光卻詭異的轉了個彎兒,直溜溜射在了壽伯一家身上,壽伯人老成精,哪會不知道四娘用意,當即帶頭跪了下來,撮指為香,指天發誓。
對于賭咒發誓這種事,黃盛可是一丁點都不信的,後世之人沒有信仰,什麼毒誓都敢發,什麼壞事都敢做,便是一個堂堂十三億人口大國的官方新聞發言人和外交官,都敢在聯合國大會之上面對著全地球人的睽睽眾目睜眼說瞎話,神馬賭咒發誓這種東西,根本就是浮雲嘛。
但四娘要信,他也不能攔著,待眾人毒誓說完之後,黃盛這才起身相扶,四娘既然要做紅臉,那他便只能來做這白臉了。
「壽伯,珠兒露兒一年的長俸有多少?」扶起壽伯,黃盛這是要發胡蘿卜了!
壽伯急忙道︰「少主,兩個丫鬟都是買斷了終生的自賣私婢,沒有長俸,只有主家賞賜的梳頭錢兒。」
唐朝社會階層被劃分為「良人」與「賤人」。奴婢是地位最低的「賤民」,唐代奴婢按照隸屬關系可分為官屬奴婢和私屬奴婢,官屬奴婢多為被判罰籍沒的罪犯或罪犯家屬,私屬奴婢則多是自賣自身的貧苦農民或是被人掠賣的貧窮人民的子女。
其不管是自賣、掠賣還是來自其他途徑,只要他們一陷入奴婢的命運,便被劃入「賤民」律比畜產,其所生子女,叫做「婢產子」,仍是「賤民」,歸其本主所有。《唐律疏議
名例六》︰「奴婢賤人,律比畜產。」《唐律疏議名例四》︰「及生產蕃息者,謂婢產子,馬生駒之類。」
也就是說,珠兒露兒這兩個婢女生是他黃家的人,死也是他黃家的肉,不比壽伯一家以自由身投靠李家做僕役,可享受長俸。而且若是要削去她們的賤籍,還需向官府繳納一筆錢財,黃盛略一思索,便吩咐道︰「雖是如此,日後便也給她們發些長俸,你看多少合適!」
黃盛把這個問題交給壽伯既是給了壽伯面子,也是要讓二女承了壽伯的人情,這點機巧也是黃盛前世在外打工多年模索出來的經驗。
壽伯不假思索道︰「照老太爺府中家律,便按雜使僕役的規制,一年三貫長俸,少主以為如何?」
「娘以為如何?」黃盛把頭一擺,將決定權交給了四娘。
四娘正待點頭,卻是想起了一事,便向兩個丫頭問道︰「你二人可還有家人?」
珠兒點頭,露兒搖頭,看樣子珠兒還有親人在世,四娘便道︰「三貫卻也不多,便是不給長俸,這一年的梳頭錢兒也少不了此數。不過既與你二人長俸,便將你們當做自家人看待,其中分寸,當好好把握才是。」
四娘想了想後,又道︰「日後珠兒便留在內院,露兒去三郎處伺候,可好?」
這話問的自然不是別人,黃盛也不矯情,便答︰「好!」
壽伯見機,便斥道︰「還不快快謝過夫人、少主?」
兩個丫鬟急忙下拜謝禮,雖然臉盤子未開的面上梨花帶雨,卻也看出這二女是個美人的坯子,有這樣的小丫頭在身旁伺候著,倒也不是件膩歪的事情。
搞定了兩個丫鬟之後,四娘便要眾人退下,只留了黃盛和二姐敘話,而黃盛也不相瞞,便把與盧政張庶結交只事詳細說了,只不過沒點破盧政這廝便是八月十五那夜用錢袋砸破四娘額頭的那位。
沒成想,四娘听了黃盛有關來年春天長安城中將有大瘟疫的說辭,首先想到的竟也是告知外父李建。並且在四娘看來,李建身為長安府的推官,得知此事之後即便不可上達天听,至少也可以通過長安府衙做些應對瘟疫的籌措。
對于四娘的這等想法黃盛也是哭笑不得,但還是耐心的忽悠說此事關乎天機天命,有道是順天者昌,逆天者死,他現在只能投機取巧謀些功德,若是大張旗鼓將此事宣揚出去,只怕非但救不了長安百姓,這李家黃家就得先遭天譴。
抬出天譴一番嚇唬,四娘倒也開竅,自己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但卻還是認為應該通知外父李建。不說別的,黃盛既然想要暗中救助百姓,找自家外父幫忙豈不是事半功倍。黃盛忙說眼下這個階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待時機成熟,自然需要外父援手,屆時還要四娘前去說項。
不過四娘又問道一事,那便是之前黃盛弄出的托夢教子,對于這事黃盛可不敢承認就是謊言,只能圓謊說他轉世托生之後,三魂七魄被封了一魂兩魄,這黃泰雖然身在地府,卻也察覺出來便托夢來助,最終幫黃盛開啟了竅穴,回復了前世記憶。
對于黃盛這種一肚子都是鬼怪故事的爛人,圓這個謊自然毫不費力。
隔天黃盛如常上學,放學之後壽伯便說張庶派人前來通知,他要的材料器具已經全部買齊。但黃盛也不急于一時,便要壽伯傳話給張庶,說是過兩日再去,而他也用壽伯新買的材料又在家中試驗了一天,得出確定的用料配方後,這才讓壽伯去書院請了三日的病假,這才施施然趕去。
再次來到永和坊的大宅院,境況自然與前次不同,在黃盛的要求下,盧政帶著募來充當護院的游俠兒和壯士們埋頭苦干,不但把滿園的荒蕪拾到整齊,也按照他的要求挖出了排水地溝,擴建了廚房灶台。
而黃盛要的材料,也將幾間堆放雜物的房間裝的滿滿當當。
確定盧政將游俠兒全部派到宅院各處值哨,布下天羅地網飛鳥難遁之後,黃盛這才在張庶的帶領下來到了已經改作工房的廚房,傳授制造胰子的手段。
按照唐代孫思邈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記載,唐代的胰子主要是以豬的胰腺作為主料,撕除脂肪後研磨成糊狀,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勻地混合後,經過自然干燥便成可作洗滌用途的澡豆。
而一頭豬只有一副胰腺,要大量取得豬胰腺這種原料委實困難,所以澡豆未能廣泛普及,只在少數上層貴族中使用。
不過後來,工匠們又在澡豆的制作工藝方面加以改進,他們在研磨豬胰時加入砂糖,又以天然堿或草木灰代替豆粉,並加入熔融的豬脂,混和均勻後,壓制成球狀或塊狀,這就是「胰子」了。豬油在40℃熔融,而豬胰髒此時發揮脂肪黴的分解作用,將豬油分解為高級脂肪酸,這些脂肪酸與隨後加入的草木灰堿劑發生皂化反應,生成了脂肪酸皂,這就是現代肥皂的主要化學成分!
黃盛此時要傳授的制造方法,並非是後世的簡易版,他可不會笨到一次性就把壓箱底技術全部放出去。因此他也要張庶想辦法收集了十多副鮮活的豬胰腺,並且用冰鎮住。說到冰,不要說唐代,就是春秋戰國時代的古人都已經知道了冬天將冰塊窖藏,夏天取用,張庶乃是世居長安的官宦人家,家中藏著幾窖冰可不跟玩似的。
而工匠方面自然不能假手于外人,而是叫張庶啟用家中忠誠決無問題的老僕和家奴。盧政家里雖然也是豪門大戶,但遠在晉州,不然黃盛也會讓盧政家里出幾個工匠。
便說這黃盛版白玉香胰的第一步,便是讓工匠將買來的大量肥豬肉切塊煉油,技術要領是文火慢熬,務使熬出的豬油清亮白淨,油渣也不能太焦,因為黃盛還可以將這些油渣加工成可以做菜的脆哨,改善工人們的伙食。
第二步,便是將冰鎮的豬胰子拿來搗碎研磨,之後加入冷卻但尚未凝固的豬板油里攪拌,並按照1:1:1的比例兌進用紗布過濾後的菜籽油和桐油,兩種油是目前長安市面上比較常見的油品,雖然胡商聚集的西市里有少量通過陸上絲綢之路帶來的橄欖油,但價格和數量就不太盡如人意了。
第三步,將張庶從市面上買來的天然堿混合取自長安城外運河的河沙,按照1:2的比例攪拌均勻後,放到爐子里煆燒,燒透之後也就是後世常見的火堿,這種堿也被稱為泡花堿,將成塊的火堿打碎溶解後,便得到了純度很高的堿液。
完成了這三步後,第一天的試制工作便算是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