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沒有說話，我的情緒很快平靜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腳下便是昭陽殿後方的寢殿，似乎隱約還能听到雜亂的腳步聲和痛苦的吶喊聲，剎那間，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某些情愫悄然涌起又惶然退卻，心中一片混亂。
子昭輕輕的開口，卻像是自言自語︰「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又該如何面對你，或許我是個懦弱的人，這樣的事情卻做不了決斷，只會躲在這里看著，拖累三個人一起痛苦。」
他的話有幾分淒涼，有幾分無奈，讓我生生的心疼起來，這一刻，下意識的想要拉著他的手，給他些支撐和勇氣，可下一秒，伸出的手卻又停頓在半空中，衲衲的收了回來。
閉上眼，任風拂面，理智終究佔了上風，我靜靜道︰「你不用如此為難自己，她本就是你的王妃，這個孩子又是世子，融入了你的骨血，有什麼不能面對的呢？」
無人答話，耳邊只有並不穩定的呼吸聲，我繼續道︰「其實，你坐在這里，已經代表了你內心深處的渴望，為何不順應你的心呢？」
子昭將頭埋進臂彎，有悶悶的聲音傳出，如低沉的暮鼓，直透心扉︰「我的心……采采，有時，我覺得已經找不到自己的心了……內心深處的渴望，或許早已遺失了……」
我鼻子一酸，險些落淚，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方才從袖籠中模出一封帛書，微顫著遞了過去︰「這是年初大哥寫給我的家書，我一直隨身帶著，你看看吧。」
子昭抬起頭，接過帛書，星光倒映的眸中滿鋪著落寞。月色雖淡，帛書上的字卻也勉強能看得清，不一會，他便讀完了。然而，他卻沒有立即將帛書還給我，而是默默的出了會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方有平靜的聲音傳來︰「他欠你這一句‘對不起’太久了。」
我搖頭︰「至少他說了……我能感覺到，有了孩子以後，大哥的心境確實變了。在他爭奪卜官時，我說不上他的狀態好還是不好，畢竟，作為長子，他不能一輩子唯唯諾諾的文雅著，應該要有高遠的心性和志向。可是，看到這封家信時，我卻由衷的為他高興，他的改變，不再流于表面，而是在內心，你不覺得，他開始真正表現出一個長子應有的責任了麼？」
子昭有片刻的躊躇︰「這個孩子……真能讓他有那麼大的改變麼？」
我看著遠處的彎月，語氣中不自覺的帶著幾分澀意︰「誰也不知道，一個鮮活的生命會帶來什麼……可是，你為何不試著敞開心扉去迎接呢？」
子昭不語，神色卻平緩了許多，此時，山下燈光處響起一聲嘹亮的啼哭聲，我們對視一眼，子昭很快將目光移開去，我苦苦一笑︰「恭喜你了，快下去看看吧。」
子昭低低「恩」了一聲，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住，一陣風吹來，將他的聲音遠遠蕩開去︰「采采，謝謝你。」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只听著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才靜靜的站起來。佇立在這小小的假山頂，四周皆是暗影交織的空茫，夜風拂過，烏發紛亂飛舞如同糾結的思緒，衣袂流轉，在月下無聲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