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蝶之舞 第一章 第七回 怎堪再錯1

作者 ︰ 拈花一笑2008

一場秋雨一場寒。

氣溫反復無常,忽冷忽熱,感冒病毒在人和人之間傳遞著。

李練達拒絕做這一個惡性循環中的任何一個環節。

雁南飛,燕南飛,該是燕子南飛的時候了,燕都的燕子好像是听到了一個統一的號召和號令,全部都積聚在燕都高中操場邊上那幾根上下左右互相平行的電線上,他們一個挨一個地擁擠在平行的電線上,像是被畫好的五線譜,形成一條條頗為壯觀的「燕索」,燕子們在彼此呢呢喃喃地耳語著,東一句,西一句,像是商量著幾時啟程、回程路線、分幾個團隊等驚天動地的大事。好像燕都的燕子一下子都聚集在這幾條電線上開會,那場面壯觀無比,陣容豪華,何止是上萬只的燕子,那巨大的燕陣,那龐大的喧嘩,像是生命的盛宴,生命的交響。在喧鬧中呢喃中擁擠中,不時有幾只燕子調皮地忽而飛起忽而落下,引起一陣陣的局部騷動和尖叫,這就是音符,是被強調的音符。李練達一個人走在黃昏里的燕索下,那些像標點符號一樣的白肚皮,毛絨絨的,暖洋洋的,映襯得李練達的心里也暖洋洋。李練達獨自行走在「燕索」之下,行走在鶯歌燕語中,他好像是听懂了燕子們的高談闊論,听懂了他們飛行的歷險故事。李練達的心已經隨著他們飛到了遙遠的南方,這些燕子會落到廈門的鼓浪嶼嗎?那里會有一個屋檐為他們提供簡單的棲身之處嗎?那里會挺立著舒婷詩歌里的橡樹和木棉樹嗎?那里會有日夜鼓浪的礁石和海灘嗎?操場上是無數的學生在雜亂無章地奔跑著,一個調皮的男同學跑過來,將一個圓圓的石子向整齊的燕索拋去,燕子驚恐萬狀,尖叫著飛起,李練達看到漫天的燕子在金色的光芒里翻飛,像是要帶走自己那顆飛翔的心。

李練達在心里對李龍驤說這是燕都最後的詩意。

當燕子再來的時候自己就要飛到向往的南方了。

李練達憤怒地看著那個調皮的男同學,他看著那個男同學悻悻地離開。李練達站在那里等待著「燕索」再次匯聚在一起,可是李練達再也沒有等來那壯觀的「燕索」,燕子們真的要飛走了,寒冷的冬天就要來了。這個冬天自己會躲在哪里呢?自己沒有長著燕子的翅膀,飛不到溫暖的南方。

人在難處,有人伸手扶持,李練達心里暖意融融。從冷雨夜那一天起,李練達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了一個可以溝通的朋友了。李練達和林嘉輝每天下晚自習時都會在一起並肩而行,說說一天的收獲和疑惑。路其實很短,從學校出來,上一個長長的緩坡,緩坡的拐角處有一個修理自行車的人做的自行車風鈴,被風吹得鈴鈴鈴地連續不斷地叫著。修車人整天穿著一個褪色的軍大衣,手上裂紋很多,像粗糙的刀銼,給人一種他粘補車胎時只要用手銼銼就可以。再走幾個緩坡和幾條不知名的街道就到了工廠,再往下走幾百米遠就到林嘉輝家的拐角處,那是一條長長的街道。林嘉輝還要自己走一段路程,他還要拐向那些更細小的小巷,沒走過的人很容易迷失在里面。往往是李練達再往前陪林嘉輝走到拐角處。道路兩邊是綠意盎然的垂柳,臨街的商店和門市將樹影、人影憧憧,月光好像格外皎潔,將小城照耀得潔白冷峻,像黑白的簡筆畫。抬起頭,李練達覺得星空里的星座都格外清晰,像是要印證什麼。

李練達想自己又會是哪一個星座的哪一顆星星呢?

自己的生命會是恆星嗎?那種既自轉又公轉的恆星。

李練達從此與這個世界多了一條可以溝通的線索。但是這條線索並不是發散的,而是直線的,與李練達是平行線的。林嘉輝也是一個喜歡寂寞的人,他靜靜地站在那里,不事喧囂,其實每一個坐在蒸籠里的人都不事喧囂,是時間讓大家還處于像刺蝟一樣的戒備和抵觸。大家都靜靜地嗡嗡著,但是不與別的聲音產生共鳴,只是一個人的嘈雜獨語。李練達知道這的確就像是一節開往未來的列車,只不過這個列車的路線和日期比較長久,遇到的人也是隨機多變的,但是每個人與另外的人都不會有更多的合集,李練達與這些的距離更遠,他在一個織網的角落里,那個縱橫的絲網卻什麼也捕捉不到,他就是一個守候者。

被人叫做乖乖虎的林嘉輝眉清目秀,一臉陽光燦爛,真誠,純淨。他是一個生活在純淨世界的飛馬,他有著自己的一個固定的小圈子,他不斷地從他的小圈子里走出來,與孤獨的李練達結成同盟。李練達也時常從李龍驤的意義上跑出來,跟自己並肩行走。這暖意讓李練達倍感孤獨,其實他一個人時是堅硬的孤獨,是一個可以抵擋任何箭簇的孤獨,李練達與他的孤獨一樣強大無比,可是當有人意識到你的孤獨時,你的孤獨就已經完全變質,成為形式化的表面化的一種狀態,深入不了孤獨的內核。就如同銀杏的果實,金色的外表是**的味道,可是將這層外皮剝掉,就可以看到潔白的硬殼,如果浸泡到一定的程度,那種刺鼻的味道就消失了。如果再剝掉這層白色的堅硬的內殼,就會看到淺綠色孤獨內核,被分成腎髒型的合體,這就是生命的本質。李練達覺得銀杏是一種有智慧的樹木,正因為他們超常的智慧,所以在幾億年的歷史長河里,在不斷的毀滅消亡中,他們才能站立在世界的盡頭,他們擁有孤獨而智慧的種子。李練達想自己就要成為這個能躲避一切災難的孤獨內核,要用武裝將自己包裝起來,一層一層又一層的金甲裝備。

燕子南歸時節,正是七星瓢蟲滿天飛,李練達的窗口飛滿了各種顏色的七星瓢蟲,他們在透明的窗玻璃上爬上爬下,急匆匆的,沒有目標和目的,經過無數次的爬行和尋找,逐漸地有一些瓢蟲堆積在窗欞的某一個角落,他們積聚在一起,像是要相互溫暖,李練達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就有無數只的七星瓢蟲落在自己的手上,李練達看著他們在陽光中爬行在自己手上,爬出一道道刺癢癢的軌跡,每當有七星瓢蟲爬到他的一個指尖,李練達就會凝神聚氣,因為瓢蟲不會再爬下來,瓢蟲站在他的指尖上,靜靜地,然後張開他們的彩色的甲殼,然後伸出他們透明柔軟的翅膀,一下子就飛向空中,這是一個奇妙的飛翔過程。

李練達喜歡這些有柔軟翅膀、有著彩色甲殼的七星瓢蟲。

工廠的過道由紅色的方磚鋪砌而成,已經被來往的人磨成中間高兩頭低的「凸形」。不知道哪一天,也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紅色的方磚過道被高大的粉紅色和白色夾竹桃裝飾城迎賓大道,紅色或白色的夾竹桃排列成整齊的兩列縱隊,像是守候的哨兵,高揚著怒放的旗幟。李練達對李龍驤說這些花絕對不是歡迎你的,你只是一個稍縱即逝的過客,像那只逃竄如飛的白色波斯貓。但是這些開放的夾竹桃讓李練達心情舒暢,他有一種被偷偷歡迎的快樂。

走過夾竹桃的列隊歡迎,李練達覺得自己是被填補了,夾竹桃落紅落白滿地。李練達在早晨里漠不關心地走過,街道很冷,行人都瑟瑟發抖地抱緊外套。中秋節的月餅已經折價變賣了。這個中秋節李練達還沒有吃過一口月餅。在陌生的城市他還無法感知月圓團圓的滋味,他一個人在孤獨的暗室里看了一晚上的圓月。那兩個模糊的瘦削的中年人永遠模糊了,他們長得到底有什麼特征了呢?李練達是一點都記不清了。他們是不是再也不回來呢?他們真的沒有再回來過,他們也沒有留給李練達一把屋門鑰匙。李練達天天都在練習飛檐走壁的輕功,空中行走,來去自由。李練達對自己說我的生命從來沒有想過要有一把這樣的鑰匙來開這樣一扇門,從來沒有想過。李練達在自己無法可知的心情中,對著剝落的水銀鏡子,仔細地看著那個被稱作李龍驤的人,李練達被鏡子中的李龍驤著實嚇了一跳,李練達想我真的會變成那個李龍驤嗎?我真的會變成我冒名頂替的那個人的形象嗎?李練達的心里有無數的疑問,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多疑癥或自閉癥。這樣的孤獨讓他總是在問靈魂里的另外一個人,他總是在心里自言自語,他會讓這龐大的孤獨給擠壓成銀杏的內核嗎?

李練達不能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

李練達覺得自己的形象在變,一直在變,他想是不是等到他離開這個城市,他會不會真的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變成神秘的李龍驤。他想起這些來心里有些恐懼和擔心,他向鏡子里的李龍驤瞄準射擊,李練達看到李龍驤隨著子彈聲應聲倒地,一個新的李練達從那個軀殼里升起來,這是電影蒙太奇的手法,是幻影,是李練達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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