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蝶之舞 第五章 第四回 出埃及記1

作者 ︰ 拈花一笑2008

宇文強乘坐的棗紅馬車在積雪的鄉村上像一團火一樣奔跑著。

百年不遇的罕見大雪讓北方大部分地區都陷入癱瘓。

鄉村沉默著,每一條通往鄉村的道路也都沉默著。北風像推著波浪一樣推著積雪向遠處翻滾踅積,田野上到處都是大雪堆成的山丘,此起彼伏,像靜止的海浪。像是冰河世紀被摧毀的地球遺址。

瑞雪豐年是這個時期使用頻率最頻繁的詞匯。

李練達在城里並不知道這是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百年不遇的罕見雪災,是報紙上的說法才讓他知道自己所經歷的這場大雪已經創造了一個新的歷史記錄。他並沒有想到這沒過膝蓋的大雪已經將四通八達的道路全都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如果沒有道路兩邊的林帶分割,很難看到哪里是路,哪里是田野。城里大街小巷上的積雪,除了燕都大街以為,其它的街道有三包單位的都被清理出一個車道的位置,沒有單位三包的都在那里撂荒,人行道上被商家和清潔工人清掃出一條僅容兩個人行走的小路。雪太大了,城市一時間陷入手忙腳亂的慌亂中,不管人們怎麼清理,雪仍像膏藥一樣粘在城市的皮膚上,只有太陽才有威力讓它慢慢融化。

李練達喜歡這樣的純淨雪國,像天空之城。

城市的寂靜反而增添了雪的美,雪的壯觀。

晚飯時,李練達在中廳的閱報欄上看報紙,這是農歷春節之後的第一張報紙,李練達發現《燕都晚報》在一則新聞里報道郊區的大棚全部都遭殃了,成片地坍塌,棚里的綠色植物都被凍成綠色的冰坨。報道中還說,很多地方的樹都被大雪壓垮樹枝,有的是整個樹頭都被壓斷,很多地方的高壓線也被壓斷,造成很多鄉村停電,一時半會兒不會通電,因為通往鄉村的公路都被大雪封閉,檢修人員無法及時趕到。李練達這才意識到這場大雪的破壞性,原來自己正經歷燕都氣象史上最重要的時刻。最具諷刺意味的是這一則新聞的下面卻是氣象部門人工降雪的豆腐塊消息,這前後矛盾的新聞,不知道這沒頭腦的編輯是怎麼編排的,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雪已成災,雪已成雪禍,氣象部門是攬功不攬過。如果真的是氣象部門人工降雪,那農戶的損失誰給賠償呢?氣象部門嗎?如果說此次大範圍的降雪是氣象部門的功勞,那覆蓋了整個北方大部的雪,那波及到俄羅斯、蒙古國的雪也都是燕都氣象部門的功勞嗎?吹牛皮都不選擇時候,打鐵都不看貨色,這不是找罵嗎!李練達听到很多人在說這個國際笑話。

大雪覆蓋了北方,融雪成為太陽的第一要務。

雪吸著太陽,在短暫的升溫之後,氣溫驟降。李練達靠在窗前明顯地感覺到北風的力度,陽光的寒冷,房頂的積雪被不時地刮落下來,在窗前形成一陣白霧飄散。熱鬧吵吵的議論的中心還是關于宇文強家的悲劇。不時有走讀的學生添油加醋地播報最新的新聞進展,好像這些人都是現場的親歷者。他們是在享用別人的犧牲,魯迅先生在文章里曾批評痛恨這種享用犧牲。

李練達被宇文強家的悲劇給弄得渾身哆嗦,李練達整個晚自習都魂不守舍,眼前不斷浮現出那些悲慘的鏡頭和畫面,好像他就是一個目擊者。李練達听到很多人一直都在議論這個悲慘事件,他終于听清楚了事情的真實原委。那些人說炮手營子一對年輕夫婦中午因為一點瑣事吵架,所以在炒炸藥時,一賭氣將兩個人都炒到天上去了,听說當時的情景很悲慘,他們家的房蓋被全部掀飛了,兩個人也全被炸飛了,女主人炸得只剩下幾塊零散的肉粘在燒焦的花衣服布上,掛在他們家房後的白楊樹上。男主人更慘,因為是直接炒藥者,靠炸藥更近,干脆就找不到任何一塊像樣的肉塊兒,成為碎末摻雜在房屋的廢墟里。最可憐的是他們鄰居來勸架的年輕媳婦,她跟宇文強姐姐是關系非常好的姐妹兒,沒想到也被捎帶著炸成碎片,她穿著的花衣服跟宇文強姐姐的花衣服是一個樣式,所有最後也分不清楚誰是誰,那些掛在白楊樹上的碎肉更分不清誰是誰。幸好宇文強姐姐家的小女孩在他女乃女乃家串門,沒有被強烈的TNT炸到,留下了一個苦命的根兒,否則就是全家滅門之災。這大正月景兒的出了這檔子橫事,真是作孽啊!老天不長眼啊!怎麼就這麼狠心地將一對苦命鴛鴦給收走了呢?

同學們都在議論著唏噓著。李練達听了那些描述心里有些反胃。李練達不由得在心里同情起來宇文強,這個甩著長頭發的總是擺出不屑一顧樣子的搖滾釘子。他一個人又能釘住什麼呢?他的悲傷在大雪地里飛馳著,延伸著,像是要將這古幽燕之地覆蓋。其實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艱難的,只不過表現的形式不一樣,感受的程度也不一樣。李練達想該怎樣說服這個倔強的搖滾釘子呢?

李練達心緒不寧,在眾人的吵嚷中想著一些說服的句子。可是他發現這些句子都是蒼白無力的,根本無法說服自己,更不能說服宇文強,這個宇文家族的後裔,他們曾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他們曾是諸強割據中的最強大者。可是宇文強能戰勝自己嗎?

李練達下晚自習後,在暗夜的人流中獨自走出校園,人流中發出的都是爆炸死人的詞語,李練達抬起頭看

著向不同方向分散的人流,才發現朗逸彤站在吉普車前等著自己。李練達上車後問朗逸彤,怎麼又開上車了?道路行了嗎?朗逸彤說,我爸不坐車,他司機回老家過元宵節了,我就開過來。這天雪淖路滑,我放心不下你,就開車來接你。李練達說,不用的,我自己走著就行,這麼冷,別凍著你。朗逸彤說,我開車接你,用不了十分鐘咱們就到家了,還沒等冷透就到家了,你自己走咋也得走半個小時,走一路就冷透了,回到家,一冷一熱的容易感冒。李練達說,你听到炮手營子發生爆炸的慘劇了嗎?悲劇的主人公就是我同屋住的那個宇文強的姐姐和姐夫。朗逸彤說,傍晚時我也听到這個事情了,但是當時也沒有怎麼太在意,這樣的事情年年都發生,所以人們的神經都已經麻木了。沒想到這件事還與你發生了聯系。看來問題嚴重了,真的嚴重了,看來你一定得從藍屋里搬出來了。這個宇文強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從這個悲劇的悲傷里掙月兌出來的,你不能再和他一起住了,他會嚴重影響你的情緒的,他這個人廢了。你馬上就搬過來吧!我明天就過來給你搬家。

李練達說,彤哥,看看再說吧!

朗逸彤說,這件事情沒商量余地,你就听我的吧!別再猶豫。你的人生消磨不起,不能跟他耗在一起,明天我就給你搬家來。要不就等過了元宵節給你搬家。你是一定得撤離那個環境的。要不你將行李先放在那里,反正我家也有行李,沒听說大正月景的有人搬家。

李練達說,不用搬家,我就天天回來住不就行了嗎?我的行李很亂,搬到你家顯得不合規矩。

朗逸彤說,那也好,但是你必須得遠離那個人了,他成了極端危險分子。他隨時隨地會爆發的,他的悲情會讓他找不到北,他的人生肯定迷失了方向。

柏油路上的雪已經有一些化成冰,路面成為很多格子狀的冰轍,非常滑且顛簸。路燈昏暗,不時有摩托車或者自行車滑到馬路牙子上,自行車更是不時地將人扔出幾米遠。朗逸彤的車在冰面的路上開得很穩很慢,李練達仿佛看到黑暗路上的光明未來。

朗逸彤穩穩地把握著方向盤,也把握著李練達的人生方向。

關于宇文強家的悲劇在大家議論之後也就冷淡下來,人們的興趣不會停留在任何一個興奮點上.再說這樣每年都發生的事情已經不能引起人們更多的話題,如果這個悲劇不是與宇文強有關系,那這件事情就像所有發生的悲劇一樣,在成為晚報的一個消息之後就被當成引火柴給燒掉了。人們都是容易遺忘的,這個世界需要記住的事情太多,而人類又是如此地失憶。

這個世界是悲劇喜劇共存的,悲喜劇,也就是所謂的正劇相對很少,李練達想還是回到自己的靈魂之內,讓自己純淨下來。蕭正揚還被大雪攔截在百里之外,他的世界是不是要候鳥回歸了,那成千上萬的天鵝和其它候鳥在列隊回歸,那是何等壯觀呢?那些候鳥的行程是不是也被大雪給阻隔了,他們飛到了哪個緯度呢?李練達在朗逸彤的芝蘭之室里成為一個有芝蘭之香的人。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成為他想象中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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