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畏死,但是有話要說,說完再死。」
「說。」
「臣听說,長壽的人不忌諱談論死亡,國君不忌諱研究國家滅亡。人的壽命不會因為忌諱死亡而長久,國家不會因為忌諱亡國而保存。人的生死,國家的存亡,都是開明的君主最希望研究的,不知道大王是否願意听」
「繼續說。」
「天下之所以歸心于秦國,也不僅僅因為秦國的力量強大,還因為大王是英明的君主,深得人心。現在,大王將母親軟禁,是不孝;處死了兩個弟弟,是不仁;殺害進獻忠言的大臣,是夏桀、商紂的暴。如此的行徑,如何讓天下人信服呢?天下人听說之後,就不會再心向秦國了。臣實在是為秦國擔憂,為大王擔心。」
趙政不語,孝悌也是秦國一項推行的,這點先避過不談,說他不仁他不能接受,說他暴他更是光火。這二十七個人確實是他下令所殺。自他親政一切全憑律令處理,僅僅是這二十七個人因為違背了他的命令而死。不過這件事情自己心里怎麼想並不重要,如果在外面人看來他真的是這麼糟糕的形象,到的確是影響很壞了。要想一掃六國必須要天下歸心,就像他的身份,如果得不到合法的承認,就算依靠武力奪來,始終無法穩定。
「大王,臣該說的已經說完了。」茅焦邊說邊月兌著衣服往殿外走。
趙政盯著他的背影,看他磨磨蹭蹭半天也走不出兩步不禁覺得好笑。他說得畢竟有些道理,既然他給自己搬來了梯子,那自己也就順著下來算了。反正認錯他也不是第一次,能改正不算丟人。
「先生留步。」
「臣已經無話可說,請大王執行法典。」茅焦脖子一擰倔了起來。
趙政也不惱,難得做戲一次,不做足了怎麼過癮?他親自上前拉住茅焦,「寡人知錯,往後諸多事情務必請先生指點。」他從地上拾起茅焦的袍子給他披上。
「大王應該厚葬了闕下忠臣,勿使天下忠良之士寒心。」
「寡人一定照辦。」
「將太後迎回,不要留下遷徙母後的惡名啊。」
「就听先生所言。」趙政連忙命人準備車輦即刻啟程就要趕往棫陽宮。
趙姬已經轉醒,看著身邊圍著一群太醫侍女雖然熱鬧,她的心里始終覺得淒涼。外面是個明媚的艷陽天,可是她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子楚死了,呂不韋死了,嫪毐死了,連自己兩個幼子也死了,接下來恐怕就輪到自己了。她也知道自己錯了,是因為自己的任意嬌縱讓嫪毐忘乎所以,也是嫪毐的忘乎所以讓她自己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從前是她給了趙政一切,現在她的一切都要趙政來給予了。她其實並不想傷害他,畢竟在邯鄲的那九年里他是自己全部的寄托。她只是想廢黜他的秦王身份不會殺他,也許是自己的幼稚想法吧。
現在她算是想明白過來,嫪毐在偷走自己印璽的時候其實已經打算殺掉趙政了,因為他比自己更早領會到趙政是個危險而可怕的人。她從什麼時候開始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了呢?從他即位秦王的時候開始?他那時候起就不再喊自己母親而是改口稱呼太後。還是他知道自己和嫪毐的奸情之後?